●文/吴保成
屋内传出两缕甜甜的鼾声——男的轰动如雷;女的细若莺唱。
雄鸡的一声长鸣,叫醒了乡村的拂晓,“刷”地一下,天亮了。
男人又装了一袋烟,蹲在堂屋当门“吧嗒吧嗒”地抽得正起劲。
黄狗在院中撒欢,惊得鸡鸭扑棱着翅膀胡飞乱蹿。
男人拿起门后的一把小笤帚头子,站起身,猛力掷去,口里喷出一口浓烟,骂道:“狗日的——”
在男人的喝骂声中,黄狗拖着一条被打瘸的腿,夹着尾巴一颠一颠地向墙根奔去。
院落在顷刻间恢复了平静。几片飞升的毛羽缓缓飘落。
平定了这场“叛乱”,男人又蹲下身“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女人端着一海碗面条,从锅屋走进堂屋。
男人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里的灰末,把烟袋杆别在腰里,走到桌前。
男人看到面条上有一层金黄的蛋碎,脸就不由得沉了下来。
女人笑眯眯地说:“要是不吃饭,早就成地主了。”
男人心疼地念叨:“一个鸡蛋五毛钱呢!”
女人不接男人的话茬,在围裙上擦着手往外走。
“孩他娘——”男人叫了声女人。
“嗯——”女人应承着停下脚步。
“西院的五婶病了。你抽空买几斤果子糖,去陪她坐坐。”
“嗯——”女人又应承了一声。
“别太抠!”男人嘱咐了一句,拿起桌上的筷子“呼啦呼啦”地大口扒起海碗里的面条。
吃完饭,男人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后架上吊挂着工具包,里面有瓦刀、手锤等物件。在铺满金色曙光的乡间小道上,男人拼命蹬着脚踏板向镇上的建筑工地撵。
女人给鸡狗猫鸭一应家畜喂了食,就忙不迭地一手拿着个煎饼,一手扛着锄头出了门。
锄完了地,日头已经向西倾斜。鸡狗猫鸭对刚进门的女主人扯着嗓子叫唤。
女人放下锄头,走进锅屋。即而炊烟在院落的上空袅袅升起。喂完了牲畜,女人急匆匆地解下腰带走进“茅子”,这泡尿她已憋了好一阵子。
女人很畅快地走出“茅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箱子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红布卷,抽出两张票子,想了想,她又抽出一张来,出了门。
在日暮的余晖中,女人进行完了“外交活动”,回到家。
炊烟又从锅屋里升起,与夜色汇为一体,不分彼此。
女人第三次走到院门前,倚着院门一脸担心地嘟囔了一句:“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呢?急死人了!”
女人拿出一大堆脏衣裳泡在盆里。她刚蹲下准备洗衣裳,又站了起来。女人拿着手电筒出了门,向村口的歪脖子树走去。
村道上终于传来自行车熟悉的“叮当”残喘声。女人有了笑意,急走几步。男人的面容在手电筒的光束中越来越清楚。
“你咋才回来呢?”女人佯怒,说,“把人都担心死啦!”
男人下了车,得意地说:“工地上加班——每人发了五块钱的吃喝呢!”
女人接过男人手中那张被汗水浸润的皱皱巴巴的票子,和男人并肩向村里走去。
经过路旁商店时,女人愣了一下说:“你先走,我有点事。”
女人进门时手里多了一瓶酒。
“花钱怎么这样大手大脚的呢?”男人看着女人手中的酒,不满地说。
女人拿出酒杯,倒满端到男人面前说:“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干了一天活身子怎么吃得消,喝点酒解解乏。”
男人端起酒杯,很惬意地抿了一口,扭头问女人:“去陪五婶坐了吗?”
女人说:“去了。”
“病好了没有?”
“好多了。”
女人猛然拍了脑袋一下说:“瞧我这猪脑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孩子来信了,你看看说些啥。”
“看什么看,又是讨债的!”男人接过信,凑到灯光下。
“孩子也不易,在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处处都用钱!”女人的脸上掠过一抹慈母的柔情。
酒足饭饱的男人站起身冲屋外叫了声:“孩他娘——”
“嗯。”女人应承了一声。
女人在围裙上擦着手,走进屋,惊愕地问:“什么事?”
男人说:“天不早了,歇着吧。”
女人说:“你先睡,我还有一堆衣裳没洗呢。”
男人走过去关了屋门,说:“没洗完,明天再洗。你忙了一天了,趁早歇着吧。”
女人用手指在男人额头上戳了一下,幸福地说:“你这家伙,倒还知道心疼人呢!”
不久,屋内传出两缕甜甜的鼾声——男的轰动如雷;女的细若莺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