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在今天，我把我的宝贝送进了监狱。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人迹稀少的马路上。
霓虹灯橘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街道，昏昏沉沉的。我看向远方，好像所有黑暗都被驱除，又好像一片漆黑。
今晚的街上真的好安静啊。
我在冷风中打了个冷颤，忍不住裹紧了衣服，刚要笑着侧头对我的宝贝说句话，却愣住了。
是了，就在今天，我亲手把我的宝贝送进了监狱的牢笼。
我揉了揉被灯照得视线模糊不清的双眼，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鬼使神差的，我扬起了手，指尖去触碰那看起来暖暖的一束光线，却很快失望地放下了手。
果然，冬天已经来临了啊。
身边匆匆略过一两个形单影只的人，我放下大衣的帽子，不远处一对恋人已经换上了毛茸茸的衣服，悠闲地散步。
我经过时，小姑娘惊奇地看了我一眼，问:“姐姐今天怎么一个人啊？”
我笑了笑，故作轻松:“以后的我也要一个人啦。”
小姑娘好像懂了什么，脸上满是歉意和同情，我在她的道歉说出口之前率先转移了话题:“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二人点了点头，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小青年手上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我好奇地接过，小青年解释道:“我们今年过年就不在这儿过了，这是提前给姐姐准备的新年礼物。”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将近啊。
“那就先祝福你们啦。”
寒暄几句后，别了这对儿小情侣。我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楼道里的感应灯最近坏了，我只能摸索着一把把，好不容易才开门。
脚边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窜过，瘆人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尖叫出声。
透着模糊的月光，隐约可见是只老鼠，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检查好屋内，我才放宽心坐下。
想到刚才的狼狈，突然有点好笑，要是我的宝贝在……
我停下了继续想，小姑娘同情的表情又浮现在我脑中。
有什么好同情的呢？
是我亲手将我的宝贝送进了监狱里的。
我一点也不会不开心的。
『二』
临近春节，工作也忙碌起来了。
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停在家门口，楼道里飘来一股饭香味。
是从楼上那户人家传来的。
我平息了呼吸，还能听到那家女主人站在门口抱怨似的和丈夫说话:“……最近回来得那么晚，饭都要再热的，什么时候能闲下来陪我们啊……孩子每天都要等到这个点……”
男主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安慰:“好啦，这不是要过年了吗？马上就处理好工作了……孩子还没睡吗？”
“刚睡下，实在困得不行……”
声音和香气消失。
楼道里还是那么冷，那么黑，那么冷。
我缩在沙发上，一碗单位阿姨送的姜茶下肚后，驱散了寒意。
以往我是断不会开暖气的，可是今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早，太冷了。
我用荧光笔反复在日历上圈描着日子，算一算时间，离过年只剩下半个月了。
日子过得真快。
钟声滴答，呼喊着时间的流逝。
我听着自己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迷糊间，有谁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脖子，好熟悉的气息。我下意识地想抱住，却在落空时惊醒。
原来是梦魇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日子还是忙忙碌碌地过，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偶尔间我的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让我微微失神。
『三』
年，要来了。
楼下长椅上的年轻母亲抱着幼小的女儿，轻轻讲起来年兽的传说。
“妈妈，年兽长什么样子啊？是像姐姐家的火火一样吗？”小丫头咬着手指头问，一脸纯真。
年轻的母亲温柔地笑笑，哪怕是寒冬，她轻柔的声音也隐隐约约飘进门缝里:“年兽啊，可能是很凶很凶的，也可能是很温柔啊。人们为了驱赶它，点起了火，然后整个冬天就温暖了呢。”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隔着厚厚的棉袄搂住妈妈的脖子，自以为小声地说:“妈妈，宝宝好喜欢它吖，就像……就像喜欢火火一样！”说着，又有些失落地嘀咕:“宝宝好久没有看到火火了，火火是去找年兽了吗？”
这位母亲点了点头，不经意间对上我的眼睛，歉意地笑了笑。
大概是觉得吵醒了我吧。
我趴在窗前冲她们挥了挥手，换了身衣服下楼买早点。
早上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等我吃完饭，楼下已经堆起了好多个小小的雪人，松松软软的白雪上印着大大小小的几个脚印。
放假的第一天，我开始了采办年货。路过小巷口的时候，瞥见大衣破旧的老人家，没忍住走了过去。
老人半睁着眼睛看我，似乎很费力。
他的手伸了过来，我靠近握住，一阵彻骨的寒意传遍我全身。
冷，像冰块一样。
老人家像是笑了，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我凑过去听他的声音，却什么也没听到，我将外衣脱下来裹在老人家的身上，可他的手却怎么也暖不热。
这个冬天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
我看着那双眼睛渐渐合上，眼前花了。
好熟悉的眼睛。
我想到了我的宝贝。
被我亲手送进了监狱的宝贝。
我的宝贝……
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终于没再忍住，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
冷到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四』
除夕的那一天，我去看了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啊，就那样隔着冰冷的牢笼和我相望。
有人来催着让我离开，满眼的同情和不忍。
为什么同情呢？
因为我亲自将我的宝贝送进了牢笼里？
那人叹息:“以后你还是别来了。”说着，递给了我几张纸巾。
我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等到朋友的电话打来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家，窝在了床角。
她的声音透过手机穿进我的耳中:“阿苏，火火已经离开了。”
我捂住了嘴，无声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哭泣。
我的宝贝，我的火火，就这样离开了我。
“……火火死的时候很安静……我听说，你去看过它？”
我没有回答，也再也没有力气回答了。
安乐死怎么可能会好受呢？
我是知道的。
在医生告诉我它的病无法医治时就知道了。
密封的空间抽取空气，再充满二氧化碳……
“阿苏？你还好吗？喂？”
『五』
火火啊，是我的宝贝，我的天使。
它是一只流浪狗。
遇到它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吧。
没有了喧嚣的季节，记忆中的寒冷好像也早就褪尽了。
那个冬天没有那么冷。
火火啊，就像是初冬的暖阳。
可是，再没有谁能像它一样，用力地将我从雪地里拉出来；在没有谁能在寒冬蜷缩着趴在我的膝盖上，撒娇般寻求抱抱；也再没有谁可以……在危险的时候保护我、安慰我了……
火火……火火……
我突然想到，午夜回梦时，总是那样冰冷的牢笼，还有一声呜咽。
我没忍住回头，看到的只有那双眼睛。
怎么办，我好像把你弄丢了。
对不起，我的宝贝。
不能再拥抱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