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鹭鸶
◎文/陈所巨
世上唯一没有被污染的爱——那便是母爱。
童年的一个雪天,我们被饥饿困扰,家里委实找不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我和母亲以及还在襁褓之中的弟弟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待父亲回来,他是到湖滩上挖野荸荠去了。虽然我们明白,这么大的雪,天又特别冷,湖滩肯定是冻住的,但我们依然充满希望地等待着。那种时候,能够充饥的东西,唯有等待和希望。
中午以后,父亲的身影才在我们久久等待的视野中出现。当他裹着一阵冷风走进门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袖着双手,怀里竟抱着一只鸟。父亲说,那是只冻得快要死了的鹭鸶,在雪地里,一伸手就逮住了它。
父亲把鹭鸶放在地上,它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我蹲下来抚摸它的羽毛,它并不害怕,它是连害怕的力气也没有了。它的眼睛水滋滋的,似是泪,浮着那种招人怜悯的眼光,在这种冰雪封冻的天气,这只鹭鸶真的太可怜了。
我感到了一阵袭来的饥饿,就抬起头问父亲:“挖到野荸荠了吗?我饿。”
父亲眼里掠过一丝无奈,“地冻得实在硬,刨不动。”说着他将目光移向母亲:“把这只鹭鸶杀掉吃了吧,孩子太饿。”
母亲显得十分犹豫,她信佛,从不杀生,衣服上落只蚊子也轻轻掸掉,不肯碾死,何况要杀一只可怜的鹭鸶呢?
“不,不能杀它,它太可怜了。”我大声说。
父亲说:“我们没有吃的,你不是很饿吗?”
“我不饿,一点也不饿,你别杀它。”我赶忙说。
“它快饿死了,我们没东西喂它,它反正要饿死的。”父亲坚持着。
“不,我喂它,它不会死。”我护住鹭鸶,扳开它的长喙,撮了些唾液吐进去,鹭鸶缩动长脖子,贪婪地吞咽着。
见我如此,母亲就说:“别喂了,口水喂不活它,我们不杀它了。”
我把鹭鸶放到一只旧竹篓里,篓里垫了些干草。我想着等到天晴,鹭丝能够觅食的时候,就把它带到湖滩去放了。
那是最难熬的一夜,两天没吃进一点食物的胃先是疼痛,接着是火烧火燎,以后就麻木了,身上一阵一阵地渗冷汗。我朦胧中觉得夜里母亲不止一次到我床边,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然后,就小声地叹息。
天刚亮,母亲摇醒我,说:“快起来,鹭鸶死了,是饿死的。”
我来不及穿衣就跑到竹篓边,鹭鸶真的死了,倒在干草上面,脖子垂向一边。
母亲烧了些开水,将鹭鸶冲烫了几下,拔了羽毛,然后剖开肚子,将内脏扒出来洗净。那只可怜的鹭鸶的胃囊里,除了几粒玛瑙色的砂粒之外,什么也没有,它大概也已经饿了好几天。
鹭鸶自己死了,我们吃它便心安理得,鹭鸶太瘦,肉很少,母亲烧了半锅汤,每人一小碗。
那是我们家的一顿美餐。
许多年以后,我们忘不了那只鹭鸶,是它救了我们,让我们一家度过了难关。鹭鸶被我们吃了的第二天雪就停了,天气转暖,第三天,父亲就到湖滩上挖回了一些野荸荠。
后来,我们长大了,母亲年老了,那年她身染重病,临终之前喊我到床边,说:“记得那年大雪天的那只鹭鸶吗?是我扭断了它的脖子,我是罪过太深啊……”我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的连走路也不肯踩死虫蚁的善良的母亲,不忍心让我们挨饿,竟亲手杀死了一只鹭鸶!几十年来,她的心因此默默承受着多少折磨啊!
母爱残忍
◎文/徐静
成功的时候谁都是朋友,但只有母亲,她是失败时的伴侣。
女友说,她三岁时被确诊为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父母带着她到处求医,跑遍了附近大小医院,但医生都说是治不好了,瘫痪已成定局。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老中医,说可以治,但不能打包票治好,最多有50%的希望。
这位老中医采取的是针灸治疗。常规治疗每次针灸5到7个穴位就足够,但由于她的病程长,肢体已经明显萎缩,医生便用强刺激以取疗效。每次治疗,她腰部以下,两条腿上要扎上三四十根银针,那痛楚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忍受的。施针过程要将近一个小时,她常常哭得嘴唇发紫,昏死过去。父亲在一旁咬破了嘴唇,一个大男人竟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孩她妈,咱不治了,咱回家,闺女残疾,咱养她一辈子,就别让闺女受罪了。”
母亲也早就哭肿了眼睛,却咬着牙说:“不行,还得治。你要受不了,下次你就别来了。”
一个疗程15天,隔3天进行下一疗程。整整一年时间,都是母亲带她去治疗的。回到家后,母亲还要给她做推拿按摩、拔火罐以及强迫她做肢体伸展弯曲,这些也都是极疼的,每次她都要哇哇大哭,但母亲毫不心软。父亲经常因此和母亲吵架,母亲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当时村里还有个女孩子,跟她同龄,也得了这种病,也在那位老中医家里治疗。但只去了一两次就不再去了,因为父母太心疼孩子。现在,那女孩子走路要靠双拐,生活要父母照顾,不能自立。而女友,则是一家大型纺织厂里的团支部书记,宣传骨干,经常组织各种活动,参加歌舞演出。我们一起去郊游、爬山,背着一二十公斤重的背包,一走就是大半天。谁也看不出来,她曾经瘫痪过。
女友说,她三四岁时已经记事了,对母亲一直是又恨又怕,觉得母亲心太硬,太过残忍。这么多年来,她对母亲,一直不及对父亲亲热。但长大后,就越来越感谢母亲,越来越感谢母亲当年对她的残忍。没有那残忍的母爱,她的人生决不会像今天这样健康饱满。
我没有见过女友的母亲,但对她充满敬意。
听妹妹唱歌
◎文/雪小禅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世间最难得者兄弟。
在别人面前,我极少提到她。
甚至,别人问起我兄弟姐妹几个,我总是支吾着然后把话题差过去,实在没办法,就说,还有一个妹妹。
如果他们继续问,妹妹在做什么?
我会轻轻嗯一声,然后说,在家。不做任何解释,不多说半句话,极力想出些什么事情把妹妹这个环节跳过去。
我的妹妹,三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然后,靠一个轮椅代替了脚。所以,当我长成一米七零的女生,当我亭亭玉立后,我想到的不仅不是妹妹的悲哀,而且常常感觉有一点点地自卑,为什么,我的妹妹不是如我一样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为什么?她偏偏是个瘫子呢?
很明显地,我的父母以我为傲,从小到大,我是一只白天鹅,学习好、会跳舞、会弹钢琴会吟诗作画,父母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而我的妹妹,陪伴她的只有那些童话书和一个小录音机,她不能和我一样去上学。
所以,我们近乎在这十年中都没交流过。我有我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如此动人、美丽,充满了灵性和朝气,但妹妹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如此暮色沉沉。
同学们来找我,我很少打开隔壁的门,因为,隔壁住着我的妹妹。
二十一的我,常常会和朋友在家里跳舞谈天喝酒,我们姐妹,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她有她的世界。
那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是从小到大,她和父母唯一要的东西。
而我几乎什么都有,美丽的衣服、引以为傲的文凭,当然,还有让我动心的男友。
男友是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细细高高的,看人时有一种迷离的眼神,第一次他来我家,我没有告诉他我还有一个妹妹。
那时我沉浸在热恋中,只愿意听他说那些甜言蜜语,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的。
我们喜欢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泡酒吧,一起去看歌剧,所有时尚的东西一个也没有落下,那时我想,所谓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吧。
当然,我们还喜欢一起去学校的网吧里上网,看一个叫子衿的人写的连载,那是个很有才情的女子,常常,我们会被感动的泪水涟涟。
大学毕业的前夕,男友提出了分手,他说我们之间还有着隔阂,而所谓的隔阂,我知道是因为一个北京的女孩子,那个北京的女孩子曾找过我,她说,我可以把他留在北京,你可以吗?
爱情就这样面临了现实的残酷,真的很残酷。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挫折,我哭了。
哭得很惨。一直像狼一样叫着,疯狂地摔着东西,骂着,终于崩溃了,发烧、呓语,然后一遍遍地唱着他唱给我的情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直到再也唱不动了。我的嗓子全哑了。
第二天,我的床头有一杯澄黄的桔子汁。那一直是我最喜欢喝的东西。
是妹妹放那里的。她在轮椅上,淡淡地笑着,看着我,然后说,姐,总会过去的。
我还是闹着,像个丢失了宝贝的孩子。
隔壁,传来妹妹的声音,起初,我以为是她在说话,但是,天!她在唱歌。那么难听的声音,全走了调,但她还是那么执著的唱着。
还是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遍又一遍。直唱到我泪如雨下。我的妹妹,她知道我有说不出的苦,所以,她唱了歌给我听,十九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她是个木讷的人,甚至,几乎不怎么说话,常常对着电脑敲打,一打就是整天。
妈妈说,多亏有了电脑。小时候是那些书,现在,是一台电脑。
而我们,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妹妹也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只是,我们整天太忙着注重自己的欢乐和痛苦,却忽略了那样一颗本应最脆弱的心。
也许是生活给予她的痛苦远远高于了快乐,所以,一点点的快乐就能让她满足吧,而一次小小的失恋就差点要了我的命。比较而言,我更像一个青苹果,而妹妹,是一粒坚果,坚硬的外壳下,是多么晶莹多么香醇的一粒仁啊。
听妹妹在隔壁唱歌,我的心软软地疼起来。每天,我对妹妹说,妹妹,请给我唱歌吧。
而我的妹妹,用那五音不全的嗓子一遍遍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知道那里面的字字句句,全是她用心在唱给我。
一个月后,我到隔壁,抱住瘦小的妹妹,然后轻吻她的额头,说了两个字,谢谢。
是妹妹教会了我爱,教会了我怎么样对待人生中的荆棘,她还让我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愚蠢和无知,朋友再来,我总是拉着妹妹出来,然后很得意地说:我妹妹。而等到半年后我们家开始一张又一张收到杂志社寄来的稿费单子时,我才知道自己才是光阴虚度了。那个叫子衿的网络作家,就是我的妹妹。
父亲的腊肉
◎文/邹洋波
父母和子女,是彼此赠与的最佳礼物。
父亲住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里,旧式的婚姻,虽说是“天作之合”,但合的实在很少。在我年少的记忆里,几乎全是喝得醉醺醺、满眼通红的父亲和躲在床角抽泣的母亲。有一回,我勇敢地冲上前保护瘦弱的母亲,却被父亲有力的巴掌扇出丈外,从此,怨恨便扎根心中。上大学走的那天,我才有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在大山的岔路口,我没理会父亲殷殷的目光,只是倔强地看着母亲说:“等我毕业就接您出去。”
三年的大学生活,我坚持不要父亲的钱,一直半工半读。父亲来看过我两次——一次给我送钱;一次接我回家过年,我都避而不见。
毕业后,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不断写信回家,希望母亲能来城里同住,远离可恨的家。却一直没有回音,而我又不愿回那贫瘠的小村,看到那双酒醉后通红的眼睛。就这样一晃,我有十年没回家了。
不记得是从哪年开始,每到过年前夕,我总会收到家乡寄来的腊肉——熏得焦黄焦黄,隐隐散发出松枝的香气。随着腊肉总是附着父亲简短的家信,信末总是千篇一律地插上一句:“明年回不回家过年?”我知道,父亲真的很想我回家,可我怎么也忘记不了十年前的那一巴掌和母亲的抽泣。
有一年,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收到家中的腊肉,整个春节,心里忽上忽下,不安得厉害。过年后上班的第一天,收发室的小曾把我叫住:“有你的包裹。”我拿回家一看,满满一箱腊肉——焦黄焦黄,散发着松枝的香气,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激动。而母亲包裹中夹的一张小纸条更让我泪水盈眶:“……你爹打了盹,肉全焦了,又重熏……砍松枝时,不小心砍着了手,又不肯让我帮他,说你就喜欢他做的腊肉……又怕赶不上春节,你爹就没日没夜守在火旁不敢合眼……”
那天,我平生第一次放声痛哭。我有什么资格去评价父亲的优劣?我以什么标准去衡量父母之间的感情?十年的不理不睬又给父亲多大的打击?在他大山似的沉默中,难道真只是那一巴掌和娘的抽泣让我背负了十年之久的包袱吗?“穷山僻壤”不就是我时常向人家介绍家乡的评语么!父亲从不说我什么,只是默默地用一箱箱沉甸甸的腊肉传递着浓浓的父爱与宽容。
第二年春节,我和妻子带着孩子回到大山深处的老家。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拿出熏得黑乎乎的“礼物”(半斤左右重的腊肉)颤巍巍地沿着山间的小路向乡邻们“报喜”。
临走那天,在大山的岔路口,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娃,山里住惯了,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别担心咱,倒是你们城里人做的腊肉,赶不上咱用山顶松枝、自个的猪熏得香,今年我再给你熏些去……”
男儿何必恋妻子,莫向江村老却人。
美丽
◎文/佚名
我的生命是从睁开眼睛,爱上我母亲的面孔开始的。
母亲的一生多苦难而坚强,十年四次大手术并没能击倒她。去年母亲又得了乳腺癌,根治手术做了七个小时,看着母亲虚弱地躺在那里被推出手术室,我使劲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母亲努力地睁开眼睛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那一刻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