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发躲了,三大娘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实在憋不住了,忘记了自己有把柄握在堂嫂手里,顶着气直奔村东堂嫂的四合院,要和堂嫂说道说道。她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她和堂嫂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次较量,从那天起,三大娘走上了不归路。
三大娘来到堂嫂家时,堂嫂刚刚从父亲那里忙活完了回来,正坐到炕上的炕桌边慢条斯理地嗑瓜子、抽烟,暗暗得意自己的计谋成功。一想三大娘在家为侄子的出世不知怎么着急时,她嗑着瓜子笑了,想:老财迷,我叫你打掉牙往肚里咽,叫你有苦说不出,叫你干难受。
堂嫂正一个人笑着,见三大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奔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三大娘会找上门来,真是金钱动心啊,看老财迷气急败坏的样儿,好像要来和她拼命。
但堂嫂不怕,也不急不恼,堂嫂笑吟吟地下炕迎接三大娘,并要帮三大娘脱鞋上炕,又一连声喊丫头给三大娘倒茶。
三大娘铁青着脸,不肯脱鞋,也不接丫头端来的茶水,穿着鞋一屁股坐到炕沿边,瞅了一眼堂嫂细细的腰身,心里骂道:臭养汉的,你也笑得出来,老人古语真没说错,螳螂头,水蛇腰,阴阳脸杀人不用刀,眼前这个水蛇腰还真是杀人不用刀。
堂嫂见三大娘不搭茬,就拍一下自己的脑门说:哦,看我,怎么忘了,你是不喝茶的,那就不喝,吃点点心吧。又亲自从柜子里端出一盘她吃的小点心,放到炕桌上,见三大娘还脸色青紫,不肯开面,就继续笑说:今晌你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我叫丫头给你做点你爱吃的。
不用你费事了,我不吃你点心,也不在你这吃饭,我就想问你点事。三大娘把点心一推,终于开腔了,那张皴皱得像松树皮似的老脸阴得能滴下雨点。
那你就问吧。堂嫂不笑了,放下点心盘子上了炕,心里骂?老不死的,把你往客屋里请,你非往驴圈里挣,我还不理你了。
我说吉发媳妇,人不好不长良心,你拍拍你的良心,你一小就进了老孙家的门,我哪样对不起你了,老孙家又哪样对不起你了?三大娘劈头盖脸转入正题。
堂嫂把正喝着的茶水往炕桌上一墩说:妈,你这话问得不明不白,好像我哪样事做得对不起老孙家了。
你就是对不起老孙家,你打断胳膊往外拐,自家人不向着自家人。三大娘声音高起来。
堂嫂声音也高起来:妈,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我要不向着老孙家,老孙家能过到今天这个样子吗?你今天能家大业大,吉发现在能儿女成群吗?
哦?你还知道吉发现在儿女成群啊,那我问你,既然知道吉发已经儿女成群,你为什么还要给你四叔操办二房,你这不是成心要把四份子的家产转拢到外人手里吗?三大娘越说越气,不是有炕桌隔着,都能给堂嫂一巴掌。
堂嫂气得笑起来:老太太,你老糊涂了,人家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儿子继承父亲的家业应当应分,怎么是转拢到外人手里?
可咱当初不是商量过要一支两不绝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现在是你们对不起我。堂嫂气也上来了。
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三大娘跳下了炕,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
你们挑唆家宝不认我这个妈,让我不痛快,你们不让我痛快,那就别怪我不让你们痛快了。
你,你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你说对了,我就是成心跟你们娘儿俩过不去。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谁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谁要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惹了我,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一辈子不痛快!
呸!你这个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你的心真坏了,坏得扒出来狗都不稀啃。三大娘破口大骂了。
堂嫂立即回击:不错,我坏,你不是挖空心思要拣四份家产吗?我就是要给四叔办置个女人,生儿育女,断了你想财的念头,叫你拣不着活难受。
呸!你,你这个骚货。三大娘气得浑身哆嗦,不知怎么骂才能解恨。
堂嫂腾地从炕上跳到地下,指着三大娘问:你骂我骚货?
你就是骚货,骚狐狸,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不错,我骚,我不要脸,可千人骂我骚万人骂我骚,也没有你骂的份。
我怎么不能骂?你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仗着老朱雄给你撑腰?靠往家招养野汉子……
呸,你个老骚货,你还敢提朱雄,当初朱雄为什么给我撑腰你糊涂吗?你得了甜头还卖乖,当初你为了几个臭钱,把自个的儿媳妇都舍上了,你那老货不值钱,你那老货要是值钱,早卖了,亏你现在还有脸骂我……
常言道打架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堂嫂来了气,骂得也难听了。
你闭嘴,你个千人骑万人压的骚母狗,臭养汉,你不得好死。三大娘只顾出气,怎么解恨怎么骂。
要说不得好死,只怕一下子还轮不到我,应该先轮到那种成天为踅摸别人家业踅摸得昏了头,明睁眼露去祸害人命的主儿,怎么,你还要逼我说出来吗?堂嫂又亮出她的杀手锏。
你……三大娘的气,立即短了……
三大娘和堂嫂这场唇枪舌剑的对骂,最后以三大娘败退而告终,但堂嫂也气个半死,这些年来,还没有哪个人敢像三大娘这样恶毒地咒骂她、揭她的老底,现在的堂嫂,因为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捧她的臭脚,已经受不得半点儿委屈,在她活动的圈子内,她已霸道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现在三大娘敢这样明目张胆挑战她的势力,让她怎么受得了?三大娘败走以后,堂嫂一阵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堂嫂镇定以后,一条毒计也随之产生:死老婆子,你敢这样作践我,敢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