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丢盔卸甲的晋绥军狼狈不堪地撤入石楼城中。
杨静安讨好地迎上前，伸出手去说：旅座，奏凯而还，斩获不小吧？
阎小川瞪了他一眼，一边摘手套，一边气愤地说：“这个灰鬼，差点让俺送……了命！”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杨静安碰了一鼻子灰，正没处撒气，恰好莫世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点头哈腰地说：杨县长……
杨静安问：这仗是怎么回事？姓阎的哪来那么大火气？
莫世魁叹息一声，说：别提了，刚到镇外黑灯瞎火地咱自家人先干球了一仗，天放亮才看清楚是他娘的一场误会。紧接着又让共军的骑兵抄了后路，唉！这仗打得，那叫一个窝囊啊！
杨静安唾了一口，骂道：都怪你他娘的情报有误，偷鸡不成还丢了米，谁沾上你算倒了八辈子邪霉了！
莫世魁张口结舌：这……唉！
义牒镇外枣树林里，一座新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王江汉同志永垂不朽。
胡耀邦、洪光、高河娃、姜玉涵、枣花等，还有游击队员及义牒镇的父老乡亲，鞠躬致敬，肃立默哀。
白色的纸花随风飘散……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吓得莫世魁老婆心惊肉跳。
门开了，高河娃带着满囤等游击队员冲了进来，一通翻箱倒柜地搜查，发现了壁柜下那个藏人的暗室。
满囤怒问：莫世魁是藏在这里吗？
莫妻摇摇头，装疯卖傻地说：他死后埋在后山坡上，镇上大人小孩都知道啊！
高河娃咬着后槽牙说：好！今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俺就让你见一见莫老狗的棺材板子。带走！
到了后山坡上，莫妻扑上前一把抱住墓碑痛哭流涕：你这死鬼，就看着别人欺负俺这个孤寡老婆子啊！
高河娃吼了一声：俺让你装到底，挖！
满囤和两个游击队员抡起铁锹，没用一袋烟的工夫就挖出了棺材板子。
莫妻扑上去护住棺材，嚷道：你们不能开俺男人的棺盖呀，你们就不怕断子绝孙？
高河娃使了个眼色，枣花和满囤老婆上去拉开挣扎的莫妻。
高河娃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突然，拿起一根撬棍狠狠地往棺盖下一插，随着“咔嚓”一声，棺盖被撬开。
满囤和几个游击队员一哄而上，大喊一声把棺盖掀起，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根“穿”着寿衣的圆枣木。
高河娃回头瞪着莫妻，怒吼：这就是你那个死鬼男人吗？
莫妻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红一军团前锋刚刚攻克交口县双池镇。林彪、聂荣臻、左权骑马率军进镇，老百姓夹道欢迎。
林彪一边向街边的百姓招手，一边对聂荣臻说：今明两天部队需要休整一下，后天全军抢渡汾河，相机占领霍县县城，你看怎么样？
聂荣臻想了想说：这一带地处平川，地形对我们作战不利，是不是电请十五军团在侧翼配合一下我们的行动？
林彪一笑：“郭家掌分兵”都说清了，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人家凭啥配合咱？
聂荣臻说：海东同志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林彪摇摇头说：不信你就试试吧！
聂荣臻说：好吧，我先向总部请示一下。
红军总部里陈设简单，毛泽东正看着墙上的挂图仔细琢磨。尹洁拿着电报进来，说：主席，一军团聂政委电报。
毛泽东转过身，接过电报看了一眼，笑着说：小尹同志，听说洪光同志已经主动提出了一个和平解决冲突的方案，不晓得你是否接受他这个方案啊？
尹洁说：主席，您的消息好快啊！
毛泽东一笑：我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嘛！
尹洁也笑了：他的态度是不错，可我还没看见他的行动呢。
毛泽东点点头，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仅要看他怎么说，还要看看他究竟怎么做，是不是啊？
尹洁点点头：对！
毛泽东抖一抖手里的电报，说：那你说说看，郭家掌分兵之后，一军团有困难，十五军团应不应该帮助他们一下啊？
尹洁不假思索：当然应该。
毛泽东问：理由呢？
尹洁说：理由很简单，天下红军是一家嘛！
毛泽东笑了：你的回答很好。我想十五军团海东、子华同志也会这么想的，好，我马上起草一份电报，你立即发给他们。
尹洁敬礼：是！
夜晚，毛泽东正在油灯下起草文件。
贺子珍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说：前两天，钱家托人捎信儿来，说是老夫人病得厉害，想见一见儿子。
毛泽东放下笔，扭过脸来，说：这是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贺子珍叹息一声：唉！前两天你们忙着开分兵会议，我不愿打扰你；另外，我手头也有一大堆事要处理，一来二去就把这事给耽搁了。
毛泽东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表情凝重地说：当年我在长沙读书，母亲去世时未能见上最后一面，成为终生憾事。后来，我含着眼泪，满怀深情地用旧体诗写了一首《祭母文》，在坟前倾诉了对慈母的哀思。但时至今日，每当想起母亲，心里总还是过意不去啊！
贺子珍：润之，那我安排小钱赶紧回去探望老夫人吧！
毛泽东想了想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办，让小钱连夜赶回张家塔去。
贺子珍答应一声转身欲走。毛泽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等一等，让他骑上我的马，这样可以快一些。
深夜，贺子珍、尹洁、小李子送钱继文出村。
钱继文从小李子手里接过缰绳，感动地说：贺大姐，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主席才好！
贺子珍替钱继文整理一下军装，说：什么都不用说，快上马出发吧！顺便代我们给老夫人问个好！
钱继文上马欲走。尹洁从身上摘下手枪递给他，说：等等，带上这个，路上防身用得着。
钱继文接过枪，感激地点点头，策马而去。
天快亮时，钱继文骑马进了张家塔村。
回到家里，钱继文仔细端详一番母亲，说：娘您老的病好些了？
钱夫人一笑，悄悄说：不说我有病，你能回家看娘？娘害的是心病呀，见了你，娘就没病了。
钱继文有些埋怨：娘，我已经是红军战士了，不能这样随随便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钱荫祖不屑地说：红军战士就不认亲娘老子了？那毛主席……
钱继文忙说：爹，就是毛主席让我回来的呀！
钱荫祖一惊：真的？
钱继文说：毛主席还把他的马借给我，贺大姐亲自送我出村，有半句瞎话，我就不姓钱。
钱夫人说：阿弥陀佛，俺继文命真好，遇见贵人了。
钱荫祖说：我说他娘，今天继文回来，我挺高兴。你去叫厨房多弄两个菜，我要跟继文喝两杯。
钱夫人答应一声去后面忙活了。
郭家掌红军总部，毛泽东抽着烟，正与彭德怀在地图前研究左右两路军的作战方案。
杨尚昆拿着电报匆匆进来，说：主席、彭总，一军团来电，说他们在交口县双池镇短暂休整后，计划十八日全军抢渡汾河，力争一举攻克霍县县城。
毛泽东点点头，说：汾河沿岸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是山西的鱼米之乡，对于我军筹款筹粮和扩红工作十分有利！
彭德怀问：他们有什么要求吗？
杨尚昆说：他们希望十五军团能在侧翼配合行动。
毛泽东：这个我昨天已经跟十五军团通过气。尚昆，你再给徐、程发一封电报，要求他们向双池镇通往灵石的公路迫近，威胁灵石敌军，使其无法驰援霍县。老彭，你看这样行吗？
彭德怀点头道：完全可行，就按主席说的发出电令吧！
杨尚昆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十五军团高唱着《红军东征歌》，浩浩荡荡向北开进。
一名通信员飞马而来，追上徐海东、程子华说：报告首长，总部急电。
徐海东接过电报，看了看，递给程子华，说：总部要求我们向灵石方向运动，配合一军团攻取霍县。
程子华说：东征一盘棋，每一步都事关全局。我同意，下命令吧！
徐海东对周士第说：参谋长，传令全军掉头向南，后队变前队，向灵石方向全速前进！
周士第：是！
十五军团迅速改变行军方向，加速向灵石方向奔去。
石楼驻军旅部里，阎小川对着电话说：四伯，红军撤……了，侄儿想回太原看……看您老人家。
电话里传出阎锡山的声音：俺好着哩，不用你看。红军是真撤假撤，还不好说哩，你要用心守土，保境安民，不要老思谋着花天酒地、升官发财。
阎小川连连点头：侄儿明……白了。
说罢，一摔电话，骂道：呸！你们都在太原享……福，俺就活……该在这儿受罪？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
杨静安进来，堆着笑说：阎旅长，红军退了，我得出城去抚慰一下百姓呀！你保境安民、劳苦功高，我也要向全县百姓宣传一下旅长的功劳。
阎小川说：你少给们戴高……高帽子了，你想要俺……做啥，直说吧。
杨静安凑近耳边说：共产党雁过拔毛，那些乡绅大户，肯定备受欺凌，损失惨重呀！我想抚慰他们一下，又担心路上遇上红军的残余部队，所以想向阎旅长借点兵，路上好有个照应。
阎小川：你不……不是有警备队吗？
杨静安：他们？平日吓唬个老百姓还凑合，万一遇上流窜的红军，我怕他们上不了阵。
阎小川想了想，说：县长既……然张了口，俺就给你派、派上一个排，你看够不？
杨静安点头笑道：一个排？多是不多啊！
阎小川说：俺手头能动的就……这么几个兵，你要嫌少，就去找钱……继武再要几个吧！
杨静安想了想，说：钱大公子难说话呀！我看这一个排对付小股共军游击队也凑合啦！旅长，您不是打算回太原吗？我给阎长官备了点薄礼，烦请您给捎带上。
阎小川摇摇头说：回……头再说吧！
杨静安和木村并辔而行出了城门，身后跟着一排晋绥兵。
看看快到张家塔村口了，木村勒住马，问：静安君，你说钱老东家会欢迎我们吗？
杨静安一笑：钱家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大户，大公子又在石楼城里带兵与共军作对，共产党能放过他这样的人吗？他吃了共军的苦头，自然盼着国军回来解救他们，你说他能不欢迎我们吗？
木村点点头，说：有道理。但愿他对我们日本人的偏见也会有所改变。
白子明匆匆走进钱家大院，看见继文，笑着说：二少爷回来了？
钱继文不悦：老白叔，您不是改口叫同志了吗？怎么又叫起二少爷了？
白子明一笑，说：这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回了这个家，我还是白掌柜，你还是二少爷。
白子明掏出一张单子，说：老东家，咱义牒镇铺子里存着的棉布和粮食，何掌柜全理清了，这是账单，请您过目。
钱荫祖接过去看了一眼，说：红军讲信用，咱更不能含糊，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嘛！
白子明：围城的红军虽然撤了，但抗日的大旗才刚刚举起来，往后咱跟红军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哩！
钱继文：毛主席说红军东征的目的是抗日救国，可不是和阎锡山争夺地盘来了。红军要在运动中打击敌人，宣传抗日主张，最终目的是要唤醒全国人民共同抗战。
钱荫祖：说得好！老白，你看继文穿上这身军装，说出话来味都不一样啊！
待了一会儿，白子明从客厅出来，说：老东家，我先走了。镇上那批货，就按说好的价钱出手吧？
钱祖荫抽着水烟，说：你跟人家说清楚，咱们也要为抗日大业出点力，钱上面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要紧的。
白子明答应一声出了门，刚到村口，忽见远处尘土飞扬，定睛一看，却是杨静安领着一群晋绥兵气势汹汹而来。
白子明大惊失色，忙掉头往村里跑。
白子明慌慌张张地敲开门，说：杨静安带兵进村了，快、快让继文躲一躲。
钱夫人急切地说：这、这可咋办呀，老头子快想想办法呀！
钱继文掏出手枪，说：娘，别怕！他有枪，我也有枪，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白子明说：他们人多势众，硬拼肯定要吃亏……
钱荫祖也说：对，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快藏到地窨子里去。
钱夫人拉着继文往后院去了。
钱荫祖拿起拐杖往外走，说：我倒要看看他姓杨的敢把俺钱家怎样？
白子明拦住钱荫祖，说：老东家不要着急上火，先让我再出去探探风。
来到钱家大门外，杨静安翻身下马，对晋绥军排长说：张排长，弟兄们辛苦了，你们在这儿歇息一会儿，我们进去慰问一下你们钱团长的老爹。
白子明出来，抬头看见杨静安，忙拱手赔笑说：哎哟，这不是杨县长吗？
杨静安笑道：白大掌柜！老东家还好吗？
白子明说：还好、还好！敢问县长大人，这是……
杨静安叹道：唉，共军打过来，百姓们都遭罪了。如今共军败走了，本县下来走串走串，安抚一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想必你们老东家也被祸害得不轻吧？
钱荫祖隔着院墙，高声问：老白，和谁说话呢？
白子明忙说：县长大人稍等，待我进去告知老东家。
白子明进来与钱荫祖耳语片刻。钱荫祖一惊：他们是不是冲着继文来的？
白子明低声说：看样子不像。不过，既然他是带兵来的，继文还是回避一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