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考功清使司虽只是个正六品,却是京官,其掌文职官之议叙与处分,三岁京察及大计则掌其政令,也就是说,天下百官的功绩具皆由这个不过六品的小官考核,其权力之甚可想而知。钱德洪何德何能,就算真是其只手剿灭了倭寇,也绝不可能得到这个肥差,唯有一个解释,有人想要刻意栽培和拉拢钱德洪,其所为的也绝不可能是钱德洪的才干,其所为者必然是钱德洪乃王守仁大弟子的身份。
王守仁一生致力于学,其心学已然深入人心,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朝野,王守仁已死,天下学子群龙无首,这个时候把钱德洪推上这个吏部考功清使司主事高位,其用心必然是借钱德洪的身份再度聚拢天下士子人心,并纳为己用。这用心昭然若揭又何其险恶。
而江隐所愤怒的倒不是幕后之人的别有用心,而是钱德洪在没有和他商量的情况下便和魏现沆瀣一气,这让江隐不耻且怒火中烧。而接下来的那道旨意,更是让江隐在愤怒之余又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
旨意是给王守仁的,其上大意为:王守仁于台州抗倭之战中由于重大过失致使台州城被破,军民损失惨重,其罪当诛,但念其一生为国为民功绩卓著,故而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王守仁一生居功至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到最后竟落得个功过相抵不赏不罚的结局,何其荒唐,何其无辜,何其令人心寒。且很显然,这是有人在刻意打压。
最让江隐愤怒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余献,这个阉人,对待张氏和江隐等人态度极其恶劣,简直是颐气指使,索要钱财不成后竟然借王守仁年老娶妻生子之事公然侮辱张氏和王正亿,竟至于问出张氏是否有改嫁打算这样的混账话。
于是,江隐当即忍不住了,也不能再忍了,在自己面前师娘被人如此唐突做弟子的若是再忍气吞声,只怕一个胆小如鼠的名声是要背一辈子了。更重要的是,江隐不想再忍。所以,他当即一巴掌抽了过去,直接了当的抽在了余献的脸上,并随之大喝:“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一品诰命如此不敬,活的不耐烦了。”
骂完后,又是一巴掌紧接着打在了另一边脸上。
别看江隐才是九岁的身板,可他常年练武,手上的进到绝不逊色于成年人甚至犹有过之,是以这两巴掌顿时将余献抽的头晕眼花,更是怒极的大吼:“反了天了,来人呀,将这小畜生拿下。”
“啪”又是一巴掌,江隐怒喝:“狗东西,你凭什么拿我,谁给你的权利拿我。”后见有兵士听命向堂中赶来,当即便接上一句:“谁敢动手,就杀谁。”
王府的几个家丁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江隐也没打算指望他们,他这话自然是说给李建听的。如今的李建,早已见识过江隐太多的手段,自然不会再将他当作孩子看,更是隐隐间已然将江隐当作自己效忠的对象,是以当听到江隐的话后,其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抽出剑来将想要进来的几个随行太监全部放倒,虽不致命,可血刺呼啦的着实吓人。
余献目瞪口呆,继而开始哆嗦:“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啪”再是一巴掌,江隐阴笑道:“狗东西,在小爷面前,你他娘的谁也不是。”
说罢,竟是直面一拳打在了余献的面门上,霎时间口鼻窜血,门牙掉了一颗。继而,江隐招呼冯泰找了根绳子,两兄弟直接把余献绑了,其他被李建放倒的也全都绑了,全部扔到了柴房。
亲眼所见这一切,张氏的神色还算镇定,其只问了一句:“可无碍?”
江隐自信的答:“师娘放心,无妨。谁也动不得我等丝毫。”
江隐之所以有如此自信,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本钱,这本钱就是自己的水稻杂交之法,如今王守仁已死,举世间知道此法的唯有他江隐一人,而这一点在王守仁最后一封奏报中已经着重提及,他坚信不论朝廷中谁当家做主,都不可能也不敢对这件事情置若罔闻,所以,他在被利用完之前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而以江隐的心思,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无用之人。
可以说,杂交之法就是江隐的免死金牌。而之所以打余献,起初时确实是忍无可忍,但打了之后却忽的有了另一番考虑,他要用此事表达自己不满的态度,他要朝廷再派人来。所以才有了之后的变本加厉以至于直接扣押了余献等人,要知道,这些人是替皇帝来传旨的,他们代表的是皇帝,江隐这么做基本上可以算是大不敬,但江隐清楚,说他大不敬的可定会有,但真正能拍板的绝不会给自己安上大不敬的罪名,最起码在挖空江隐之前不会。
将余献等人关进柴房后,江隐将张氏请回了后堂,而后和李建等在了中堂,他们在等魏现和钱德洪的到来,这边的消息应该很快便会传到他们那里,他们肯定要来。
利用这个时间,江隐写了份供状,后请李建去了趟柴房,回来时,那供状上面多了余献的手印,这边方才事了,那边里魏现和钱德洪已经带着衙役火急火燎的赶到。
魏现气急败坏的大喊:“上差在哪里,江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扣押上差,这是大不敬。”
相比之下,钱德洪还算镇定,可看着江隐的目光有些躲闪,江隐也没有理会他,直接了当的说:“余献通倭,罪大恶极,皇帝曾有明旨,但凡通倭者,天下百姓共诛之,小生不才已为朝廷绑了此人。却不知魏大人如此惶恐是为何,难不成魏大人也与那余献有所勾结。”
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可这罪名之大却令危险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竟至于失了方寸的解释说:“没有,没有,绝无勾结。”这么一说,却是等同于认可了余献通倭之事。
江隐嘲讽的看着他,魏现这才反应过来,喝道:“上差怎么可能通倭。”
“怎么不可能?”说罢,江隐当即将桌子上的供词递给魏现,其一看,冷汗顿时便下来了,方寸顿时又失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