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蔓一下子就笑了,道,“林大哥,这就是上次你给我拿的那块野猪腿肉做的,你觉得把它拿到集市上卖能行吗?”
“卖?”林弈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试试。”
集市上也有不少人拿了自家做的腊肉卖,顾蔓上次看见了,买的人居然还不少。
她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次我就是想跟林大哥商量下,能不能你去卖猎物的时候,顺便推推这东西,要是有人买的话,钱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就成。”
毕竟猎物是林弈打的,还需要他去卖,顾蔓不好意思占太多。
林弈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是非要给顾蔓一半。
顾蔓也没和他争,反正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
两人商量好价钱,这毕竟是纯正的野味,比家畜味道好多了,价钱就订的稍微高了一些,却又不至于太离谱。
顾蔓对自己的手艺还很有信心的。
这年头人们刚刚能填饱肚子,对吃的一点都不讲究,做个菜也是随便切块肉往里一和,没什么味道。
她这肉干用了不少佐料,炖的烂香入味儿,只要尝过就会念念不忘,她一点都不担心卖不出去。
商量完正事,她从筐底掏出一本数学书,将自己提前划好的不会做的题请教林弈。
林弈也不含糊,拿过一张草稿纸给她讲解。
他讲的很细,深入简出,等顾蔓完全听懂了他还又出了好几道同类型的题让她做。
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顾蔓看看外头的日头,忍不住跳了起来,她该回家做饭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道,“林大哥,你咋懂这么多?”
这简直就是妥妥的学霸人物。
哪知林弈脸色一僵,睫毛垂下,整个人似乎都黯然下来。
顾蔓心头一跳,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就听林弈淡淡开口,“是我爹妈留下来一些书……”
顾蔓突然想起,似乎林弈的爹妈是大学教授,后来在**中被折磨的自杀了。
她一下子有些愧疚,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她似乎想安慰他,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道,“你这么厉害,你爸妈肯定会很高兴的。”
林弈侧目,就看到女孩子纤细娇小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黑色的棉袄愈发衬得那只手白皙柔弱,那根根纤长的手指白到近乎透明,像是停在他胳膊上的一只脆弱蝴蝶。
林弈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冲动,很想去摸一下她的手。
他一怔,只感觉到耳根又隐隐发烫。
顾蔓没察觉到林弈的异常,从林家出来,林弈又拿了一大块冻肉出来,还有两只拾掇干净的冻兔子。
顾蔓十分惊奇,村民也有进山打猎物的,但山里野兽多,大家都不敢往里面走。
而且现在大雪封山,就是再老道的猎手都不再进山了,林弈到底怎么弄来的?
除了肉,他还给了她两块雪白的兔子皮。
顾蔓没拒绝,反正她也是要做肉干的,等这些都做好就让林弈拿去卖,至少两人都有些进项。
至于兔子皮嘛,她想了想,朝林弈两只修长结实,上面却满是冻裂口子的手看了一眼,瞬间拿定了主意。
林弈依旧送她出来,等顾蔓走出老远,回头,还看见他站在雪坡上,目光牢牢望着她。
她朝他挥了挥手,明丽的阳光下,欢快的就像只小兔子。
林弈抿了抿唇,心底所有的阴霾似乎都被那道身影驱散了。
顾蔓抄小路绕回家,照旧把东西先藏在厨房,这才进屋。
赵秀莲坐在炕上做针线,看到她眼神一闪,破天荒的居然打了个招呼,“蔓儿,你回来啦?”
这些天家里家外都没人理她,赵秀莲闹腾了几天总算老实了,跟顾洪生说了一箩筐好话,才让他带着儿子回来睡。
顾蔓点头道,“嗯,妈,咱中午吃馒头,你想吃啥菜?”
“又吃白面馒头啊?”赵秀莲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却很快就堆起笑道,“你看着做吧,反正咱蔓儿手艺好,做啥都好吃。”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秀莲什么时候都开始夸她了。
顾蔓不动声色的去了厨房,琢磨着她妈又要出啥幺蛾子。
果然,没一会,赵秀莲就推门进来了。
看到顾蔓忙和着,她也没帮把手的意思,站了半晌道,“蔓儿,妈,妈有件事求你……”
赵秀莲脸上挂着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顾蔓正把土豆丝下锅,刺啦一声腾起一股油烟,她拿着铲子翻炒,就跟没听见似的。
赵秀莲脸色有些不好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顾蔓,我跟你说话呢!”
顾蔓回头,道,“妈,啥事?这油烟呛的,要不你等会儿?”
赵秀莲狠狠剜了她一眼,但想到什么,又把那丝不快压了下去。
她站在锅台边开始抹眼泪,抽抽噎噎道,“你们这些孩子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们,就是……我们这天天吃肉吃白面,你姥家连玉米面窝窝都吃不上,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蔓儿,你姥小时候最疼你了,你真能忍心让姥吃苦?这大过年的,谁家不是吃好喝好,今年我没送东西回去,怕你姥家连年都过不了……”
赵秀莲边哭还边唱上了,“我苦命的娘唉……”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顾蔓差点没笑出来,她妈这唱作俱佳的,不去唱大戏可惜了。
“妈,姥家有舅舅,还有老两口的工分,饿不着……”
她话刚一出口,赵秀莲的眉毛就竖了起来,骂道,“咋饿不着?要不说你是个小没良心的,你姥姥姥爷都白疼你了,他们老两口天天吃糠咽菜,你在这里吃的下饭么?也不怕降个雷劈死你!”
顾蔓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赵秀莲这真是三秒不到就现原形。
见她不为所动,赵秀莲也不装可怜了,不耐烦道,“咱家还有多少粮票?给我几张,我托人给你姥捎去,也就当你一片孝心了。”
顾蔓简直无语了,她妈这是当她好糊弄呢?
殊不知赵秀莲还把她当成个孩子,还是平时唯唯诺诺,三脚踹不出个屁的懦弱蛋。
虽然现在是顾蔓当家了,但她可没当回事儿,想着几天功夫就能从这丫头手里糊弄过来。
没想到顾蔓道,“粮票早没了,都换成粮食了。”
赵秀莲怔了怔,一脸狐疑,“都换了?那么多呢……”她顿了顿,道,“没粮票也行,给你姥多装点白面,大米也舀点……”
顾蔓笑了,慢吞吞道,“咱家的口粮和奶的放在一起了,妈你想要,得朝奶开口……”
“啥?”赵秀莲简直如闻晴天霹雳。
“上次奶就说把咱家的口粮和她的放在一起,防着再被倒腾没了……”
顾蔓一句话没说完,赵秀莲整个脸都变青了,狠狠啐了一口,怒骂,“这老不死的,这是防谁呢?把我家粮食都拿去,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想吞了……”
她狠狠戳了顾蔓一指头,骂道,“不争气的个玩意儿,连个家都看不住!”
看她妈骂骂咧咧出去了,顾蔓眼角弯了弯。
她知道赵秀莲,也就私底下骂骂过过嘴瘾,现在借她个胆子都不敢闹到顾老太跟前。
所以她才敢撒这个慌。
吃完饭,顾蔓把锅洗了,刚一进入里屋,就看到顾茵慌慌张张把什么往被子底下藏去。
反正她一向秘密多,顾蔓也见怪不怪了,装作没看见一样,躺下午睡了一会。
等她醒来时,顾茵已经不见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顾茵的被子底下,露出半截针织的东西。
顾蔓犹豫了一下,把顾茵被子揭开,就看到下面压着一条正织了一半的围巾。
那围巾一看就用的好毛线,摸起来绵绵暖暖的,难道是给她自己织的?
但看颜色又不像,顾茵一向爱美,最喜欢什么红的粉的颜色,这条围巾是深灰色的,看起来倒像是给男人织的。
顾蔓想了想,又把被子原样放好,自己下了炕。
之后的几天,顾蔓用心观察顾茵,终于发现她每天只要有空,就会偷偷摸摸拿出那条围巾织,有时脸上还会不自觉露出笑意。
顾大伯一家凑够钱,已经回县城去了,并且托人稍话,说顾红红和周成处的挺顺利,两家商量着过几天就订下,到时候让顾家众人都去县上吃喜。
顾老太顾老爷子着实高兴了几天,唯有赵秀莲脸色不好看。
晚上,顾蔓就看见赵秀莲和顾茵在后墙说话。
“你不是说那个周成对你有好感吗?我还当你多能耐呢,现在还不是要跟顾红红订下了?你这段时间到底去没去县里?那可是难得的一门好亲事,你不上心,到底想啥呢!”
赵秀莲的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
虽说上次的事让她挺伤心的,但顾茵到底是她宠大的闺女,况且她还指着她嫁个好人家,替她贴补老赵家呢。
顾茵却不屑的道,“那周成算啥,长的那么丑,我可不喜欢!”
赵秀莲急了,“我的姑奶奶,他爹可是纺织厂厂长,你不是想进纺织厂当工人?”
“工人有什么了不起,哪里比得上大学生……”顾蔓的声音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别操心了,反正我要嫁,就嫁最好的!”
没想到隔天,顾蔓就见到了顾茵口中的“最好的。”
那天她去林弈那里问数学题,特意等天都黑了,然后从那条偏僻的小道上过去。
没想到刚转过一个山坳,就看到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
那两人靠在树上,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紧紧压着一条矮点的身影,两人嘴对嘴,疯狂的啃着。
那女孩被亲的气喘吁吁,眼看那男人的手都伸进了她衣服里,女的挣扎出声,“宁浩,别,别让人看见……”
而在后头的顾蔓瞬间如被雷劈一样,那声音,是,是顾茵?
顾蔓一颗心怦怦怦直跳,她没想到顾茵胆子这么大,居然真的跟宁浩勾搭上了,而且这么快!
眼看两人又缠了半天,顾茵才把宁浩推起来,两人整了整衣裳,宁浩不知在顾茵耳边说了句什么,顾茵娇笑着捶了他一拳。
两人抱在一起,就听宁浩低声问道,“明天你还来吗?”
顾茵捏着辫梢羞涩道,“你来我就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再跟孟秀梅她们说话了……”
“好,不理她们,只跟你……”
两人又缠歪了半晌,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一前一后离的回了村里。
顾蔓一路上都有些恍惚,上次她看那个宁浩长的还不错,文质彬彬的,怎么就跟顾蔓勾搭上了?
最关键的是,上辈子有没有这件事?如果说上辈子顾茵就跟宁浩就在一起了,那到后来,她又放弃了宁浩,选择了廖卫国?而宁浩娶了队支书的女儿孙桂香?
上辈子的顾蔓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除了闷头干活就是学习,压根不知道顾茵的经历这么丰富,或是‘有本事’?
等到了林家,林弈看她脸色不对,眼神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儿……”顾蔓回过神,冲他笑笑。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子有些瘦弱,但清丽难言,尤其她一笑,就像有一朵花开在心上似的。
林弈愣了愣,又感觉到心跳微微加快。
林秋生给顾蔓倒了一缸糖水进来,对她不停道谢,夸赞她心灵手巧,棉鞋做的实在是好。
顾蔓都让夸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做棉鞋,林爷爷您哪儿穿的不舒服告诉我,我再去改。”
林秋生连忙说哪哪都舒服。
林弈笑道,“我爷爷都舍不得上脚,非说要等过年再穿。”
顾蔓一愣,就看到林秋生脚下还穿着那双破鞋,她有些高兴,毕竟是第一次给人做鞋,能得到夸奖让她很有成就感。
“对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双绒毛的兔皮手套,递给林弈道,“这是上次你给我的那块兔皮,我帮你做了双手套,以后冬天打猎手就不冷了。”
林弈没想到自己也有,顿时一愣,顾蔓一把将手套塞他怀里。
那兔毛棉绒绒的,摸着就十分暖和,而且针脚细密,不光保暖性好还十分漂亮。
林弈手足无措,“这,我不用,还是你戴吧……”
这么好的皮子,给她的时候他可没想着让她给自己做。
“我用不着……”顾蔓抿唇一笑,面颊上现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行了,丫头给你你就拿着,咱家不是还有几张皮子,等会都给蔓丫头带上。”林秋生一捶定音。
林弈把手套郑重收了下来,只觉得心口热热的。
这是他来到这个偏僻的小乡村后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尝尽世情冷暖,看多了人们谩骂白眼,他一向觉得自己是麻木的,冷心冷肺。
但现在面对这个小丫头,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在慢慢融化。
接下来的讲题时间,林弈就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头对头的趴在一张桌子上,距离极近,林弈能看到她纤长低垂的两排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暗影。
她微微拧着眉头,睫毛轻颤,就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不停翕动。
他心里只觉得那股被轻挠的感觉又来了,让他燥动又有些说不出的渴望。
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呆呆看着她。
那秀挺的鼻子下,一抹红唇微微抿着,娇嫩如初春的花瓣。
林弈突然想起那天在集市上,两人不经意的碰在一起,那柔软的滋味似乎一下子撞进了他心底。
他“砰”的一下猛然站了起来,腿撞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响声。
顾蔓吓了一跳,抬头,就听林弈匆匆甩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转身出了门。
顾蔓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凝神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