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来的领导就过来了,大伙在大院操场内开了个迎接仪式。
这是个大约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不是很旧的中山装,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身体微微发胖,小腹渐渐凸起,他紧绷着那张白净的脸,竖起两条眉毛看着大家。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大为,原是垦区基本建设处的副处长,现负责我们生产农场的所有工作,我知道在座的有些人不是很欢迎我,但是毕竟我来了,希望大家能够配合我以后的工作……”
开完会,几个人又聚在一起。
“真是大才小用啊。”许队长在下面发着唠叨,“一个坐办公室的来管我们生产。”
“以后老实点,毕竟人家刚来,大家都不了解。”吕队长看了看外面说。
“是啊,以后别乱说话了,特别是你这急脾气。”林欣看了一眼许队长,也跟着说。
过了几天,每周一次的例会,在三楼会议室召开,因为是李处长上任后的第一次会,所以大家都来得比以前早些,等着李处长过来。
“大家都到齐了。”李处长人没进来,声音倒是先到了。
大家都整齐地站起来打招呼。
“李处长好。”
“李处长好。”
“好好好,坐下吧。”李处长笑呵呵地朝大家摆摆手,自己也坐下来,“大家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就说。”
大家都没做声,也许还在想,还在酝酿怎么说,只听见李处长的声音。
“你就是林欣吧?”
大家抬头看去,李处长笑呵呵看着林欣。
“是的,处长,我是林欣。”林欣站了起来。
“你是什么级别?”
“我?”林欣顿了一下,说,“我没有级别。”
“没有级别?据我所知,每个农场的会议都是组长以上的级别,你没有级别怎么在这里呢?”李处长仍然是笑呵呵地样子问着。
“报告处长,林欣是负责外联的,所有对外工作她负责。”徐超站起来说。
“哦,外联是吧?”处长想了想说,“那三家的负责人我已经联系过了,我们还是以生产为主,以后你就不用管这些了,去你以前的生产队工作吧。”
大家一片愕然,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的竟然是她。
“是,处长。”
徐超还想说什么,林欣瞪了他一眼,摇摇头,慢慢地收拾东西离开。
见林欣离开,李处长眯着眼睛,笑着说:“我们继续吧……”
没担一身轻,以前要想着各个方面的事情,生怕出错,现在是人家安排事情,自己只要好好跟着做就行了,林欣现在的身体可比以前刚到农场时强多了,再加上她在农场时间不短,人缘也好,重活都不会给她做。
转眼又到了春天,虽然不参加例会,但是几个人空下来还是凑在她那里,林欣还是每天边写日记边笑着听他们聊天。
“昨天听会计说,去年我们收入700多万,被上面划走了500万。”吕队长压低了声音说。
大家先是一顿,后听许队长似乎是自我安慰地说:“还好,给我们留了点开春的钱。”
“是啊,现在拿500万,总比三年后拿500万强啊。”徐超淡淡地说。
“听说周边邻市的几个农场都在改制裁人,我们农场不会也要裁吧?”许队长说。
“裁什么裁?我们农场一直都人手不够,养殖区那边还请着百来个家属帮忙干活呢。”徐超看了看他说。
“一惊一乍的瞎操心。”林欣笑着说。
大家也就不放心上跟着笑笑。
似乎这些并非空穴来风,没几天改制和裁员的消息便满天飞,食堂里、农场田间、包括整个大院,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谈这个事。
“听说农场要裁人啊?”
“是听说啊,这被裁了的人,干嘛去呀?”
大院里都人心惶惶,这事终于还是来了,农场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动员大会,要完成200个的裁员指标。
“这裁员工作不好做啊,处长。”在例会上,吕队长苦着个脸说。
“是啊,为什么要裁人呢?我们自己不是外面还请人吗?”许队长也满腹牢骚地说。
“请的人和裁的人是两回事,请的人我们不要就可以让他走,自己农场的人可以吗?不是没活做还要养着吗?国家老早就提倡打破吃大锅饭,现在和平时期,部队都裁员,更何况我们只是改制后的生产农场。”处长敲着桌子说。
“可人家不想走啊!”吕队长看着手上几个名字说,“这上面还有些是以前转业留下来的,说不过去呀!”。
“先把自己主动走的名单给我,实在不行就点名裁人了,我也没办法,上面的政策是这样,再说了政府不是有一次性买断的补助吗?领这笔钱也不少啊,又不是空着手走。”处长看了看大家,愤愤地说。
酝酿了个把月,裁员的事总算有了个结果,白纸黑字在食堂墙壁上贴了好几张,围着的人有喜有悲,喜的庆幸上面没有自己,悲的人想着自己以后该干嘛,在农场呆久了,在农场总归有一份工资,现在都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有没有自己生活的能力。
在林欣的房间。
“我找他去!”徐超气愤地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许队长和吕队长两边拉住。
“不是不让你去,你去也要商量一下再去吧?”吕队长拉着他说。
见徐超也冷静下来了,没有再冲出去的意思,两人这才松开。
“这是什么意思呀,明显欺负人,林欣这几年为我们农场做的还少吗?他这一来倒好,什么都拉到自己身上去了,还要赶人……”徐超气呼呼地说。
大家都不做声,自从这个处长来了后,例会也已经不再是以前大家畅所欲言了,开会中大半时间都是讲他以前在区里多风光的事迹,刚开始还有点兴趣,听多了也就没感觉了,大家也只是敷衍了事附和着应付着。
“算了,裁就裁吧。”
许久没开口的林欣站了起来,笑着看着大家说,“你们不知道吧?我15岁就开始流浪,18岁漂到这里,在这里呆了五年了,比起以前的生活,已经是挣到了。”
“林欣,”徐超心疼地看着她,知道她心里不好过。
“没事,”林欣合上笔记本,“我来得晚,又是个女的,不裁我裁谁呀?你们还要好好地在这里,看好我们一起辛辛苦苦办起来的这些家当,别犯错误,被人抓住把柄也被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