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跄跄地走出小楼，没有理会等在旁边的车，就顺着大体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晴天响起几声闷雷，突然就下起雨来。
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我的身上，我的心里。我很感谢这场雨，可以让我的眼泪混合着雨水肆无忌惮地流下。
鸾天明，鸾天明……
每想到这个名字，内心就会一阵抽痛，痛得我无法呼吸。
来的时候不是就已经预知到这种局面了么？为什么亲眼看到时却还是有如五雷轰顶一般。
对鸾天明的失望、对他妻子的嫉妒、对媱姬地怨恨，还有委屈、伤心、无助等等等等，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痛楚，没有再比一场大雨更能消化了的。
倾盆大雨，像一层层水帘，将我困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我为何而来，要往哪去。我究竟是为什么一步步走到今天，为什么还要再继续下去？好想回到我平凡的人类生活，上学、打工，如同一杯令人乏味的白开水，至少也不会生出波澜。
放弃吧，消失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鸾天明找到了他的位置，你也该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我心中有一个声音说道。
我仰起头，让雨水更加猛烈地冲刷着我疲惫的面容。雨水流进嘴里，有点甘苦，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雨水，这是混合着药水的雨水。
我看着来时的方向。人工降雨，是韩，他赶上了，他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只是他，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在这场大雨中，我仿佛看到了在边界巡逻的吸血鬼猎人，大雨也没能遮蔽他们的视线，他们依然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不让敌军有可乘之机；在前线，大批的吸血鬼已经安营扎寨，他们忍耐着饥渴，靠动物血以及血袋维生，只等待着夜幕降临，与人类同生死共存亡；还有阿来，他锲而不舍地为我们找到了一丝赢的希望，这其中的艰难险阻他自然也从不会提起……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阿来粗犷的声音，“是你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你让大家有了战斗的勇气。当然，还有你，你完成了任务，把手臂送到了媱姬手上，是你给大家创造了赢的希望。现在，回来吧，回到大家身边，当战鼓敲响，无论生死咱们都会在一起……”
我的手指动了动，冰冷麻木的身体渐渐找回一丝知觉。
我要回去，这才是我来的意义。我要带领大家战斗，鸾天明不在了，还有我，我是多雨！我是吸血鬼王！
我甩了甩头，甩掉了挂在发梢的水珠，浑身突然轻松起来，像是刚刚摆脱了一场梦魇。
我撒腿狂奔，朝着来时的方向，把磅沱的大雨远远地抛在身后。
当我赶到与阿来汇合的地点时，已经是下午，距离战鼓敲响还有五个小时，距离种子发芽还有三个小时。
阿来拿着一个大斗篷迎上来，一把包住我，直接将我带到了卡车的后车厢。里面有床，也早已准备好了手术的工具。
由于我的伤口已经愈合，所以不得不再次撕破创面才能断臂重接。阿来给我消了毒，打了麻药，我没有丝毫感觉，任凭他摆弄。
他没有问我在媱姬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问他在雨中是否给了我指引，还是只是我的幻觉。
我的手臂又接回了我的身体，我很想问问阿来，他手艺如此精湛，能不能修补人心。
他退了出去，给我留了空间。我用他车里的洗漱设备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点吃的，“丫头，吃点东西吧，到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
“好。”我点点头，拿起吃的胡乱地往嘴里塞，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车厢里很安静，安静的可以清楚听到沙漏簌簌滑落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听得我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了。
我想找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发指的安静。
“时间不多了，”我指了指几乎流尽的沙漏，“也不知道媱姬会不会装上手臂。”
“咱们尽人事，听天命，”阿来拍了拍我的手，“丫头，在荫城时，你问你身上的气是什么，咱没有告诉你，你现在还想知道么？”
我自嘲地笑笑，“不会是傻气吧。”
阿来忍俊不禁，“当然不是，你身上的气是——‘牺牲’，”他收敛了笑容，“咱初见你的时候，就看出你身上有牺牲之气，你有一颗愿意为他人牺牲之心。咱一直担心你做傻事，担心你这一去不会回来。还好，你还是找到了回来的路。”他若有所指地说道。
“丫头，你要知道今晚这一战并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并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而是需要大家共同承担的。你是吸血鬼王，你是总指挥，无论谁倒下，你都要站到最后，明白么？”
我愣愣地看着阿来。当他说到“倒下”的时候，我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些画面，阿来、战明月、刘、韩……甚至是小熠。他们在我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身体里汩汩地留着鲜血……
“不，不……”我拼命摇晃着脑袋，想把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走，他们任谁倒在我面前，恐怕我都会立刻崩溃。
阿来抓住我的手，迫使我冷静下来，“丫头，这就是鸾天明一直所承受的。活着的人往往比死去的人更加难过，而这也是你必须要承受的，明白么，明白么？”
他摇晃着我，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活着，咱们就有希望。”阿来又补充道。
沙漏流尽了，阿来站了起来。
“咱们该出发去鳄嘴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