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上，一直沉默不语。
“时间还早，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鸾天明问道。
“……我想喝酒。”我闷闷地说。
他叹了口气，“那还回家喝吧。”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我独自坐在湖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伏特加，呛得我涕泗横流。
鸾天明在我身后注视了好久，终于还是走过来，披一条毯子在我身上，“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如果……如果你没有办法原谅我，我可以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我苦涩地说，“你调查过我的背景，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难过。”
他愣了一下，“对不起，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不，我应该感谢你带我去那个地方……”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湖水倒映出漆黑的夜色，像一个幽深的黑洞，吞噬着我的思想，又将那些我深埋在心底的陈年旧事，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我的父亲，生在传统的家庭，”我的胸口一阵郁结，接着酒劲，仿佛不吐不快，“祖上三代单传，想儿子想疯了，偏偏我生下来是个女儿。因为是个女儿，我母亲的脸色也不好看，两家打破了头，相互埋怨，最后离了婚，谁都不想要我。我像个皮球一样，被亲戚们踢来踢去，不得不这家住两天、那家住两天，寄人篱下，看尽冷眼，受尽委屈。”
“我的父母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都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们不愿见我，只有每个月我去讨生活费的时候，才能短暂地见上一面，却也是从未有过好脸色。对我母亲来说，是我毁了她的婚姻，我是她的污点、是她的耻辱；对我父亲来说，我根本就是个不应该的存在。报户口时，他甚至一气之下报了‘多余’，工作人员听差了，才成了‘多雨’……”
“最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乖巧，足够懂事，他们就会爱我的……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点，我就能有家了……”我眼前一片模糊，“可是有一次，我在我父亲家窗外，我看见他的儿子哭闹着打他，他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把他扛在自己肩头……我躲在外面痴痴地看了一下午，终于知道，他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我……”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人明明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为什么却不想要他们爱的结晶呢？为什么要生下我，然后再抛弃我？你今天带我去的那个地方，连吸血鬼都可以如此爱人类的孩子，他们自己却不愿爱自己的孩子……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我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泪水浸透了衣服。
“没有人喜欢我，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当别的孩子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在操场上像花蝴蝶一样翩翩飞舞的时候，我就只能穿着破烂的旧衣服在边上看着。没有人接我放学，没有人给我开家长会……大家都笑话我，欺负我，但是我从来不哭，谁打我，我就打回去。当我因为打架被退学的时候，我父母满脸嫌恶的表情，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她不可救药’。他们可能根本看不到，我曾经多么努力地想要做一个优秀的孩子，多么努力地想要讨他们欢心。”
我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鸾天明，对不起，我昨天说了很过分的话。我不该骂你不是人，吸血鬼又如何，你跟汀姐对我比人类都好。我其实不是在生你的气，不是故意对你大吼大叫，只是在气自己最近……莫名的情愫。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存方式。我害怕失去，就不敢去拥有；我害怕受伤害，就把自己武装的像刺猬一样。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你……”
“可是我也很难过，我也不想这样，这浑身的刺，也扎得我好痛，”我失控地流着泪，“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小时候，运气好，能遇到丁老师、李老师他们……教我跳舞、带我读书、给我做好吃的土豆炖牛肉，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我现在会不会不一样……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我蜷缩着，环抱着自己的肩膀，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好像要流尽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
我能感觉到鸾天明伸出了手，像是要给我一个拥抱。他的手就悬在我肩膀的上方，犹豫着，要不要落下来。那一刻，我突然有一丝期盼，期盼着他的手能落下来，能给我一个拥抱。把什么计划、谋略都扔到一边，管他吸血鬼还是人类，我只想要一个拥抱……这个拥抱……
但是他的手始终没有落下来，可能是被我身上的刺扎得无从下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