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风起了,花谢了,秋天来了。
自上次我们相聚已经过去了一月半,大家都四处奔波着,尽各自的职责,只有我的生活,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我每天吃饭、训练,鸾天明有空的时候就陪我,我们的关系终于融洽到他可以跟我对打,而不用担心被我打伤了。实际上他很灵敏,即使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未必能抓住他的衣角。
“嘿,小心。”他侧身闪过我的攻击,我一拳捶在他身后的大树上,树干从中裂开一条缝隙,过了几秒便轰然倒塌。
“你是在让我小心么?”我拍了拍掌心的碎屑,摆出一副傲娇的架势。
“不,我是让树小心,”他附身查看,“啧啧,可怜的树。再这么下去,明年这座山头就要秃了……”
我把关节捏得咯吱作响,他马上改口,“哦,我是让你小心。”说着,他便拉起我的手,查看我的手臂,没有淤血,很正常。
“不错,要保持下去。”他高兴地说。
“谢谢。”我迅速抽回手。自从上次在厨房,我情不自禁地握了他的手,之后每次肢体上的接触都让我有点不自在。
“咦?女汉子也会害羞?”他打趣道。
“我不是女汉子,我就是汉子,所以我不能容忍跟一个男人这么亲近。”我做了个鬼脸。
我们席地而坐,背靠着大树,两只小虎崽刚刚学会走路,亲昵地在我身旁嬉戏,我已经跟它们相当熟识了。
鸾天明非要给它们起名叫多多和小雨,我多次出言制止,“你别恶心了行么,我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你赶紧给它们重新起一个!”
“哎呀,你懂什么,癞名好养活……”
“你……”
这个鸾天明,时而忧郁得让人心疼,时而又能恨得人牙根痒痒。
他脱下外套给我披上,“刚运动完出一身汗,别着凉了。”
他随意地躺在旁边的草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眯起眼睛,满脸的轻松惬意。他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混合着薄荷和青草的清爽味道,我没出息地把头埋在其中深吸了一口,又赶紧抬起头来,生怕被他发现。
“喂,大家都在忙活,只有我整天无所事事,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我问道。
他没睁眼,“当然有,很快你就要帮一个大忙了。现在在等一个时机,你要有耐心,我都等了三百年了,我说什么了么?”
“那是因为你有永生啊,如果我也有大把的时光,我也不着急。”我赌气地说。
他一骨碌坐起来,神秘兮兮地说:“哎,要不你求求我,我也帮你得到永生啊。”
“不要!我才不要做吸血鬼呢!”我斩钉截铁地说。
“真伤人,”他抚着心口抱怨道,“吸血鬼有这么招人嫌么?”
我打了一下他的手,“你哪还有心,别装了。吸血鬼有什么好的,生活不会再有变化,无尽的生命里只有填不满的空虚。不像我们人类,生老病死,一辈子都在忙碌、都有奔头,到死还可以惦记着下辈子,多么充实。而吸血鬼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早就被剥夺了再世为人的资格,啧啧。”我摇着头,陷入了自己编织的幻想里。
他怨恨地瞪着我,“你会聊天么?你能传递点正能量么?”
我回过神,安慰地拍着他,“哎呀,你不一样,你这不是还找了汀姐给你做伴么,虽然她大你几岁,但也是风韵犹存啊,你俩……”我促狭地看着他。
“别胡说八道了,”他白了我一眼,“汀姐才不是我找来做伴的,她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的好奇心起来了,“什么重……”
“嘘……”鸾天明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侧耳听了听,随即展露了微笑,“回家吧,有客人来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装作没听到。
“哪一句?”他诧异地看着我,“回家?有客人?”
“嗯,可以啦。”我心满意足地笑着,一个箭步窜到了他前面,我喜欢听他说“家”这个词。
果然没走两步,就听到了阿来爽朗的笑声,真是一个惊喜。
“阿来。”我从山上一溜烟地跑下来,给了他一个大拥抱。
阿来笑眯眯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眼角的纹路都堆在一起了。
“你们先聊,”鸾天明打了个招呼,“我有几封邮件回去处理一下。”他转身进了屋子,我和阿来继续绕着湖边溜达。
阿来仔细端详着我,“看你,过得不错啊,红光满面的。”
“还好啦,就是很无聊。你最近去哪了,都做了些什么?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我注意到阿来脸上多了几条新伤,已经结痂了。
“就是做一直在做的事情呗,咱去的地方手机都收不到信号,”阿来没有多聊自己的意思,转移了话题,“说真的,你变化不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像个假小子一样,满脸的倔强,现在倒是有点丫头的样子了啊,哈哈。”
阿来神秘兮兮地瞥了一眼别墅,压低声音问道:“你和那个吸血鬼,你们是不是……”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阿来的意思,瞬间涨红了脸,“哎呀,瞎说什么呀,我今天还开他跟汀姐的玩笑呢。”
阿来摇了摇头,“你才是瞎说呢,乱了辈分。汀姐明明就是他的姐姐,倒是你,不太对劲。”
“汀姐是他的姐姐?”我疑惑地问。
“哎呀,咱是说感觉上,”阿来一脸无奈,“你怎么谈个恋爱,智商都变低了。”
“阿来!”我停下了脚步,佯装生气地瞪着他。
“好啦好啦,”阿来转身哄我,“别生气嘛,你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有七情六欲很正常啊。上次见你的时候,咱就看出来你面上红鸾星动,只是不知道你这根红线是牵在鸾天明身上,还是牵在韩身上。”
他没有理会我瞪圆的双眼,自顾自地说道:“咱倒是瞅着韩这个小子不错,鸾天明可惜了是个吸血鬼……哎呀,反正你这么年轻,多挑两年也不要紧……”
我忍不住笑了,一把挽住阿来的胳膊,“你怎么这么啰嗦,弄得我都想当你女儿了。”
“别,咱可不想要女儿。”阿来摇着头说。
“为什么?”我的手从阿来的臂弯里滑了下去,“你也重男轻女?”
阿来饱经风霜的脸上突然露出慈爱的神情,“咱可不想含辛茹苦地养大一个宝贝女儿,再亲手把她交到别的男人手上,咱会去跟他拼命的。”
“阿来——”我重新挽住了阿来的胳膊,撒着娇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的女儿。”
“哈哈,那你就等着嫁不出去吧。”阿来爽朗地大笑。
“在聊什么呢,这么愉快。”鸾天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别装了,你又不是听不见,”阿来朝他眨眨眼睛,抬脚往屋里走去,“饭做好了么,咱都饿坏了。”
阿来看来真是饿了,吃了七碗米饭,一整只烧鹅,还有酱牛肉、卤味若干,中途汀姐不得不又去加了两个菜。
“咱赶了一天的路,什么也没吃。”阿来喝干了碗里的最后一点鱼汤,擦了擦嘴。
“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么?”鸾天明警觉地问。
“倒也不是,着急的事情已经过了,”阿来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咱还是从头说起吧。”
“上次咱们分开之后,咱就去翻查古籍,找到了这样一段野史:传说商朝有一名妖妃,艳绝**,深得圣宠。皇帝日夜与她纵情声色,因此而荒废朝政。奇怪的是,这名妖妃白天闭门不出,房间里还经常传出惨叫声,人们相传她靠饮血来维持青春美貌。终于,有忠臣良相集结起来,抓住了她,准备秘密地处以火刑。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才熄灭,可是火里竟然没有留下任何残骸。人们以为她被烧成了灰烬,但是随后,参与火刑的人员都一个接一个的离奇死亡……”
“这只是一段传说啊,有什么特别的?”我忍不住插嘴。
“咱怀疑这名妖妃便是媱姬,术法里有一门避火术,可以火烧而不死。”
“有这种可能,”鸾天明附和道,“年代差不多,不能见阳光、吸血也都对得上。”
我脑海中浮现了媱姬说过的话——“我在历史上扮演过很多角色,也有过很多名字……”
“那么是媱姬又如何呢?”我焦急地问。
“这段野史,是其中一位死去臣子的后代写的,”阿来继续说道,“咱又查阅了别的资料,据说这名后代立志要为父报仇,终其一生都在研究术法,寻找杀死妖妃的方法。”
“看来他是没找到,”我失望地说,“不然媱姬早死了。”
“不一定,”阿来摇摇头,“有可能是找到了但是不好实施,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死了。无论如何,这是唯一一条有用的线索,咱决定继续追查下去,但是这个时候咱接到了战明月的电话,荫城遭到了吸血兽的袭击。”
我反射性地弹了起来,鸾天明一把抓住我的手,安抚道:“别紧张,幽灵侍卫在荫城。”
我又征询地看了看阿来,看到他点头才放心地坐下来。
“多亏了有幽灵侍卫,他们抵挡住了入夜来袭的第一波攻击。等咱赶到的时候,战明月已经把居民都集中在学校里,她带着几个警局的后辈,建立了几道防线,”阿来紧锁着眉头,“这些吸血兽都是受了控制的,双眼充血,力大无穷,要不是听你们提过,咱还真是无力应对。”
“这个妖女!”阿来激动起来,“吸血兽攻击失败了,她竟然控制了一些无辜的人类!幽灵侍卫对人类无能为力,咱们也不能伤害人类,只能打晕他们。可是他们不知疼痛,不知疲倦,最重要的是咱们内部也开始人心惶惶,情况不容乐观。”
“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我焦急地说。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渴,”阿来冷哼了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要从媱姬下手。”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重新打量着阿来脸上的新伤。他今天没扎辫子,长发披在脑后,挡住了——脖子后面一片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焦黑的皮肤。
“阿来!”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没什么,”他不当回事地说,“咱受过许多比这更重的伤,要是圣泉水还在就好了,”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妖女也没讨到便宜。咱布下了阵法引她现身,用收在葫芦里的太阳之光灼伤了她的眼睛,趁机重创了她,”他看着我说,“你断了她的左臂,让她的法力大打折扣,咱才勉强能跟她斗上一斗,她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可惜她跑了,没能杀了她。”阿来遗憾地说。
“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为我们争取了时间,”鸾天明高兴地说,“你觉得她的伤要恢复多久?”
阿来沉吟片刻,“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好的!我们要利用她闭关养伤的时间先发制人,在一个月之内肃清吸血兽!”
“所以咱日夜兼程地赶来了,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不,阿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鸾天明思索着,“我没想过媱姬会控制人类来制约我们,这日后将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你必须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个不必说,咱自然会做。只是刘那边还没有回音,不知道能集结到多少吸血鬼猎人。”
“是啊,”鸾天明忧虑地说,“可是时间不等人啊。”
我也焦虑起来,“你不是说还要在吸血鬼中拉拢同盟么?那我们就去做啊,让我试着说服他们,召开吸血鬼会议吧。”
鸾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咱陪你去。”阿来说道。
“不行!你去太危险了。”我连忙阻止他。
“你必须要马上下达肃清吸血兽的指令,要宣布吸血鬼猎人介入此事,这个时候猎人必须有代表出席。现在刘音讯全无,咱一个人去,可是吸血鬼不知道,他们会以为咱们已经集结了所有的吸血鬼猎人!”
鸾天明猛地抬起头,“兵行险招,是个好办法。”
阿来得意地咧开嘴,我也只得同意,算是达成了协议。
鸾天明马上开始紧张地部署。阿来在沙发上倒头就睡,鼾声震天,连日的奔波真的是让他累坏了。
他一直睡到晚上都没醒。晚饭是我自己一个人吃的,也没什么胃口,在汀姐的逼迫下才勉强喝了一碗粥。
当然也不可能睡好了,三更时分,我还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一刻也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