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悦耳的下课铃声还在这这座空旷的教室内回荡,先前老实的坐在位置上写试卷的学生们就已经看到埃尔伯特老师毫不犹豫地拿着收起来的练习试卷离开,完全不拖堂不啰嗦,于是他们热烈地展开了议论。
而埃尔维斯完全没有兴趣同他们讨论,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休息时间不长不短,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学生们可以去一边的小花园里散散步,也可以坐在座位上看看书,甚至可以取出自己先前携带的小食品,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
看着各色各样的同学们,埃尔维斯并没有在意什么,而是自己看着课表,微微有些皱眉。
爱莱亚看到自家弟弟如此的表情,心中产生一丝好奇。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下一节课我估计会非常无聊,而又十分枯燥。”埃尔维斯你用着平淡的语气叙述道。
“那么,下节是什么课?”
“神学课……”
“哦……那确实是。”爱莱亚听了这番话以后,同样皱起了眉头,好看的脸颊变得有些可爱。
上课铃声总是在不经意间在你耳边响起,学生们在钟声敲响过后便看到讲台走上一位老者,走着略微缓慢的步伐。
老人驼得很严重的后背,一头银发草草梳理,戴着一顶修道院的修道士才会戴的帽子,眼神浑浊,一双手上满是虬结的青色血管,怀抱一本古旧的典籍,如同圣乔治大教堂前那些圣徒浮雕从历史中走出。
他的神情很专注,仿佛握着手中的,便握住了整个世界。
在神职人员中,眼前这种人物看上去基本都是最底层的修道士,往往政治地位一辈子不会寸进,但是却会为了手中的——或者说头顶的神明而奉献终生,永不后悔。
老人站上讲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授课,还是眯着眼睛,环视一周教室。
而另一边的助手则是很快的,将一些教材从手上发给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
翻开手中这本教材,埃尔维斯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这是他第一次翻开这种神学书籍,迎面第一句话就让他感受到那种所谓“神圣”。
“主赐予你生命,自当珍惜。”
埃尔维斯没有继续翻看这本教材,而是选择把书合上,然后抬起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站在讲台上的老人。
寂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孩子们,请原谅我因为身体原因将‘神学基础’这门课推迟了一节课,哦,忘记说了,本来这节课应该是第一节课的。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或许教完你们这些学生,我便会回归主的怀抱,”老头子即使站在讲台上,却并没有比在座的学生们高多少,他的话语也是让教室内寂静一片,“当然,主是宽容的,会允许我将迷途的羔羊指向正路。”
简短的开场白,老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学生们会有什么反应,他没有做什么自我介绍,只是以“牧羊人”自居,走到白色大理石堆砌的讲台上,他轻轻地用手画了一个十字,默念了祷文,将怀中的典籍轻轻放在木桌上,却并没有着急翻开。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或许心中有着这样那样的疑问,有些问题甚至会让你进入教会的异端裁判所,这种情况我并不稀奇。”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和伛偻的形象截然不同,让不少坐在前排的学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
“人之所以痛苦,往往因为追求的是错误的东西。”
第二句话,全场寂静。
“异端和圣徒,往往一线之隔,历史上的诸多圣徒,十之八九为死后追认,因为他们在世时提出的理论都是打破世俗的,是我们手中的书籍所不曾出现的。”
他的手掌摊开,指向了旁边檀木讲桌上的那本典籍。
“我们终生仰望,圣徒却在俯瞰,这或许是主向我们开的最大玩笑,也是世间最残忍的事实——我们无法否认自己的愚蠢和无知,却不愿意真正抬起面庞去面对它。”
短短几句话,振聋发聩,令教室仿佛公墓。
埃尔维斯有些出神的望着眼前的老人,心下惊骇——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书中那群教廷的神棍永远是一副恨不得把你脑壳子掀开洗脑的德行,在进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第二节课便把它从课表上划去的准备。可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却用几句话让他脑海里对神学的固有概念完全推翻,虽然称不上折服,但是埃尔维斯却暗自佩服他的功力,自己仿佛倏然渺小了许多,却又和他站在平等的位置。
老人没有多说,只是带领整个教堂内的学生们默默地念诵了中那信徒在食用午餐晚餐前的祷言,随即开始的课程却不像是理论课,反而如同历史——因为他所讲述的,是神学基础演变的过程。
触类旁通,生动有趣,一堂课时间流逝的飞快,埃尔维斯在种种故事和趣闻中兀自出神,这些东西都是书中不曾讲述的,因为在一些老家伙眼中,这些玩意就是“该扔进壁炉里焚烧的垃圾故事”,和与那种讲述骑士勾引贵妇的狗血情节一样都该被万人唾弃——当然,事实上这些东西在不列颠都是最受人追捧不过的诗歌故事,口口相传大有延续千年之经典的架势,可见“狗血造就经典”的事情在历史上频频出现绝非巧合。
下课的钟声响起,老人的最后一个故事正好讲完,不多占用学生们一分钟,他挥挥手示意下课,随即也不理会教室响起的掌声,转身离去。
背影略显孤单。
……………………
下课铃声,由月宫正对着的门口的钟楼的撞钟进行敲钟替代。
在下午三点左右钟楼敲响了最后一次的下课铃声,共有五声钟鸣。
听到钟响的学生们纷纷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或许形单影只,或许成群结队。
在结束了一天的功课之后,埃尔维斯与爱莱亚同样跟随着人群走出枫叶宫的大门,沿着先前来的那条林荫绿道,慢慢走回那栋小别墅。
……………………
一处并不起眼的公寓里,埃尔伯特正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张张试卷。
这个仿佛永远带着一丝笑容的魔法师说实话有着五官十分端正的面庞,在日常生活中埃尔伯特的表情总是保持微笑,这为他加分不少,绝对可以算得上一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但是很显然的,魔法师大多数都没有时间找什么配偶,“他们的唯一伴侣只有浩瀚的知识海洋”这句史学家的评价绝对贴切——正如此刻的埃尔伯特,简陋的屋子内除了两个大到夸张的高高书架,就只剩下一张看上去并不大的床和一张宽大的书桌,材质低廉,甚至还带着毛茬。
这里是埃尔伯特的临时住所,是她从执灯人之塔一路赶到这里最初的落脚点。
当然,作为王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伦敦中的皇家天文台,为一个高薪聘来的魔法师准备一套媲美皇宫的套房自然轻而易举,不过埃尔伯特轻轻挥手拒绝了这些待遇,自己住进了这座空荡荡的公爵,孑然一身,遗世独立。
他的胸前没有佩戴王国魔法工会的等级证明勋章,但是却在来的第一天让院长破例亲自书写了聘书,其中意味无需多言,只不过这个在执灯人之塔当了两年助教,看起来无欲无求的魔法师为什么会在一所二流院校任职,无人可知。
轻轻地翻动上午给学生们做的试卷,埃尔伯特用对于魔法师来宝贵异常的时间来看一些所谓的“试卷”,说起来实在是有违他的习惯,不过他的目的显然很明确。
“埃尔维斯……”
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埃尔伯特抽出了那张略显干净的试卷,目光扫过,微微皱眉。
试卷上面已经完成了批改,只不过不同于其他的试卷,在这张试卷上几乎没有什么象征着回答错误的鲜红的交叉,整面试卷上多数都是象征着正确的标记。
埃尔维斯的字迹刚劲有力,比起大多华而不实的学生有着太多的阳刚之气,字如其人,这个少年确实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微微眯了眯眼睛,埃尔伯特从的封皮上拿起九尾红鸠尾羽装饰的羽毛笔,从桌子另一边的墨水盒中沾了沾墨水,但笔很快停在半空中,似乎是提笔的人,并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写,所要写的内容,所以在执笔的时候又在脑中思索一二。
魔法师们总是不同于其他的普通人,拥有着一些特殊的爱好,比如说大多数魔法师都喜欢用更有年代感的羽毛笔写字,而并非钢笔,或者是更为现代的圆珠笔,这都是他们所不太喜欢的。
思索片刻,埃尔伯特轻轻写下了评语,随即将这张试卷纸放回了原位,再也没动其他的试卷。
良久,埃尔伯特开口默默的说了一句。
“搞什么啊?他真的是新入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