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阴谋诡计是中国人从旁边的高地和后面发起突然攻击的前奏。一枚手榴弹炸伤了哈格特,他坚持站着,决定放弃坦克,冲向安全地带。就在哈格特和其他24人开始冲往安全地带时,坦克乘员终于松开了堵路坦克上冻住的制动器,它和另外两辆坦克隆隆驶向前去。一个乘员莱特下士以前从未开过坦克,但他喊道:“我非把这辆坦克开出去,就是死了也在所不惜!”他率先绕过了障碍物,顺着冰雪覆盖的道路开向前去。
在战斗的最后几分钟,一次爆炸把年轻的二等兵罗伯特·德莫特崩到路边,他滚下山谷。其他士兵认为他已经被炸死了,就没有去寻找他的尸体。几分钟后,他恢复了神智,挣扎着回到路上,发现路上全是难民。他飞快地穿过难民,赶到真兴里。他是逃出长津水库的最后一名陆战队员。现在,陆战队只需在平原上短途行军便可抵达兴南—元山的安全地带。陆战队历史上最为艰辛的磨难总算结束了。
在这最后几英里,陆战队员们居然有精力唱歌,他们模仿《保佑大家》,那是一首当年在印度的英国陆军的老调军歌:
保佑大家,保佑大家,
保佑共党,保佑美国,保佑所有人:
进攻下碣隅里的那些眯缝着眼的中国士兵们,
现在领教了美国陆战队了吧。
可我们和他们拜拜了,
我们是召之即来的哈里警队。
背上你的行装,
下一站是西贡,
打起精神,弟兄们,保佑大家!
背水一战
12月9日以前,史密斯将军打算在兴南港附近的沿海地区建立防御阵地,控制住一个孤立的区域。但是,麦克阿瑟认为这种部署十分危险。诚然,中国人已退出主要战斗,他们由于补给问题而不得不遵循进攻——暂停——进攻的周期。麦克阿瑟已经吃过两次苦头。他知道中国人还会再次进攻,而且他也不打算冒险在一个狭窄的、易受空中攻击的沿海防御圈与中国的几个野战军对峙。所以,麦克阿瑟发布了新的命令:第10军的部队抵达兴南后,立即登上运输船,向南航行至釜山。在西部,沃尔顿·沃克的第8集团军要向南部几条战线连续撤退,并力图守住汉城—仁川地区的环形阵地。如果中共军队打算绕过第8集团军向南进击,麦克阿瑟有把握打击他们拉得过长的补给线。在同一道命令里,麦克阿瑟终于同意结束仁川登陆以来就使第10军和第8集团军感到忧烦的分头指挥。第10军撤至釜山后,立即作为第8集团军的一部分归沃克将军指挥。
陆战队要在兴南进行的是一场“反向两栖登陆”,大约有10万兵力——陆战队、美国士兵和韩国士兵——要从一个由空袭和舰炮火网掩护的逐渐收紧的环形阵地中撤出。
最令人担心的是中国人会把炮兵部队调至打击港口的距离内,把炮弹射向堆积如山的补给品。这种事并未发生。尽管中国人打了几排不着边际的迫击炮弹,但他们似乎丧失了战斗力。
后勤军官认识到,把四分之一英里长的装满食品、肥皂、猪油、咖啡和果汁的仓库搬运一空是徒劳无益的,因此便敞开库门,由人们随意取食。《时代》周刊记者德怀特·马丁当时穿过了补给仓库:
美国士兵和朝鲜码头工人整天都吃个不停,他们为了做一块三明治可以漫不经心地打开一听听6磅重的猪肉午餐肉罐头,为了喝一口果汁可以打开一加仑重的罐装果汁。在仓库外面,一位留着黑胡子的美军中士正把他的塑料野战食品勺插进一听10磅重的咸牛肉罐头里,其不屑的神情就像一位体重超重的妙龄女郎面对着一桌丰盛的自助餐。
一队队朝鲜妇女穿过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大米和面粉,肩扛头顶拿走了一袋袋50磅和100磅重的袋子。码头区有一列日本制造的崭新的铁路货运车皮,洁白的车厢侧板标有美国陆军运输队的标记。一位军官看到这些车皮和其他大型装备说:“天啊,我们刚把这些东西中的大部分弄到这里。如果东方人继续前进,我们就不得不大动干戈,把它们都炸掉。愿上帝保佑纳税人。”
部队装船进展顺利,他们登上运输舰,将航行400英里前往釜山。所有的陆战队于12月14日之前装船完毕,剩下的守卫着防御圈的陆军部队将在最后几天装船完毕。在此之后,史密斯允许把尽可能多的朝鲜平民运出滩头阵地。他们之中有背着东西的老叟老妪;有带着绑在白色布带里的婴儿的母亲;有好奇的青少年,其中有些人没有双亲,急于“乘大船”去南方。在蜂拥登船的过程中,4 000人挤上了一条坦克登陆舰,把它压在淤泥中动弹不得。韩国士兵用冲锋枪朝天射击,把所有的人赶下了船,船长才得以把船开到深水区,然后朝鲜平民重新登船。另一艘大型商船运走了12 000名平民。(一些韩国人惧怕他们的政府,其程度似乎不亚于害怕共产党。在汉城地区,南朝鲜军队的行刑队打死了700多名与北朝鲜人有合作嫌疑的人。西方神父抗议很多处决都未经审判认可,但军队指挥官回答说,行刑队处决比绞刑“更为方便”,而且他不打算加以制止。)
接着便开始系统地摧毁无法运到釜山的补给品。陆军第175战斗工兵营在朝鲜铁路工人的帮助下,用机车头和棚车塞满了一条2 100码长的铁路桥。“当朝鲜人得知要毁掉这些铁路车辆时,”卡罗尔·格鲁思中尉说,“他们就不情愿了,必须在催促之下才干活。相反,工兵们却发现工作蛮有意思,这使他们的压抑心情得以放松。”一个桥孔炸毁后,车厢和车头都挤入断裂处,冲下谷底。工兵们把一些车厢塞满汽油桶,以便彻底摧毁它们。然后他们点燃了木制桥架,整座桥便焚毁殆尽。“火势极为凶猛,以致一辆车头被烧得通红,汽笛长鸣。”格鲁思说。
圣诞节前夕,防御圈里的所有部队都已撤退完毕。美国军方不打算留给敌人任何东西。2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和3艘火箭发射舰在距岸边仅数百码的地方排成一线,向这座被放弃的城市倾泻了猛烈的炮火——近34 000发炮弹和12 800枚火箭弹组成弹雨,其猛烈程度甚至超过进攻仁川前的炮火。最后一阵震天巨响来自引爆了的400吨凝固甘油炸药和500枚1 000磅炸弹。“整个兴南濒水区好像被一次火山喷发崩上了天,火焰、浓烟和碎石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蘑菇状烟云,笼罩在断壁残垣上空。”一位陆战队的目击者说。
圣诞节这天,史密斯将军灰心丧气地想起了一个月以前麦克阿瑟让美军“回家过圣诞节”的大话。与之相反,陆战1师现在却前往釜山重新部署,并准备从头开始,再度参战。将军们相互致电,庆贺巧妙地摆脱了中共军队,但这并不能掩盖已经发生的基本事实:中国人把第10军赶出了战斗。
然而中国人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从10月26日至12月15日,陆战1师的战斗伤亡总数为4 418人——604人在战斗中阵亡,114人死于重伤,192人在战斗中失踪,3 508人在作战中负伤;另外还有7 313名非战斗减员,大部分属轻度冻伤或消化不良,他们很快就都归队了;此外,陆战队还有8名飞行员被击毙,4人失踪,3人负伤。
在以后的战斗中缴获的中共军队文件承认,陆战队当面的中国人伤亡人数为37 500人,其中被陆战队地面部队击毙15 000人,击伤7 500人;此外,在空袭中有10 000人被击毙,5 000人受伤。中国军队的指挥官在战后分析部队的表现时直言不讳。中共陆军第26军抱怨说,由于运输方面存在的问题——
部队在忍饥挨饿,他们吃的是冰冷的食物。他们无法为作战保持体力,伤员……不能撤离……我军的火力严重不足。大炮要射击时没有炮弹,有时炮弹还是哑弹……
中共陆军第20军痛惜地说,尽管“我们成功地分割包围了敌人……但却没有逐个消灭敌人。……”这个分析指责高级军官战术僵硬,没有充分发挥长处,不允许小部队在希望出击时快速出击,因此陆战队能够脱离接触,逃出包围(陆战队同意这种观点,在进攻下碣隅里的战斗中,中国人接连几天晚上攻击美军阵地的最强点,这就使陆战营顶住了优势兵力的进攻)。中共陆军第27军尤其抱怨气候恶劣,以及缺乏御寒被服和掩蔽所:
部队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没有足够的房屋居住,无法忍受刺骨的严寒,这是大量非战斗减员的原因(达1万多人),武器不能有效地使用。
作战期间,当战士们在雪地上露营时,他们的脚、袜子和手冻成了冰团;他们无法拧开手榴弹盖,导火索也拉不着,手也不听使唤;寒冷使迫击炮炮管收缩,70%的炮弹打不响;手上的皮也被炮弹和炮管粘掉。
中国人的确把第10军赶出了“冰雪长津”,但付出的代价却足以使其九兵团在关键的几周里无法参战。现在,史密斯有机会在昔日的釜山防御圈这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中让军队重整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