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对陆军的想法一清二楚。沃克将军希望该旅留在釜山环形防御阵地中;陆战队作战英勇,而北朝鲜人民军似乎决心在9月的攻势中把第8集团军赶出朝鲜半岛。沃克甚至提出与史密斯进行交易。“给我陆战1旅,”他说,“我将给你第7师的一个团。”
“我坚决抗议,”史密斯说,“因为该团40%的兵力是不会讲英语的南朝鲜人,他们进行的两栖训练少而又少。从运输上讲,他们(在反攻行动时)到不了朝鲜,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在横滨。”
此外,史密斯和陆战队的其他军官还看到,一些南朝鲜人是从街上抓来的,并在陆军第7师去往日本登船前补入该师。8 000多名青少年被韩国陆军的壮丁团抓来,塞上船开过日本海。抵达码头时,他们穿得五花八门,从工作套服到衬衫加短裤或干脆只穿短裤,其中大部分人穿着凉鞋或布鞋。他们疲惫不堪,茫然若失,是一群可怜的平民百姓,其中仅有几人能讲英语。史密斯同情他们,但他不能依赖这样的人与他的陆战队一起冲击敌人的滩头阵地。
海军上将特纳·乔伊是远东司令部中一位不畏惧阿尔蒙德的人,他在这个问题上站在史密斯一边。
在远东司令部一次讨论陆战1旅控制权的会议上,“海军上将乔伊完全明白了阿尔蒙德将军的意思”。然后乔伊询问史密斯有何想法。“我开诚布公地对他说,如果他们真的进行这种交换,我就要取消在蓝海滩的登陆,只用陆战1师在红海滩登陆。如果我(在两处同时登陆),我就要冒意想不到的危险。”然而阿尔蒙德毫不让步。
在史密斯的坚决要求下,阿尔蒙德允许他和海军上将多伊尔去见麦克阿瑟,以做出最后决定。陆战队的军官在这个问题上几乎公开造反,当时大约15名军官挤在一艘船的舱室里开作战会议。史密斯的副手鲍泽上校后来不胜惊异地说,多伊尔和史密斯越过阿尔蒙德直接向麦克阿瑟发出个人呼吁,“他们的军旅生涯在那天晚上命悬一线”。他们实际上对麦克阿瑟说:“你要么这样做(给我们陆战1旅),要么另请高明来指挥这次行动。”
第7舰队司令阿瑟·斯特鲁布尔海军上将最终想出了一个办法,既能满足陆战队的要求,又能使阿尔蒙德有机会保留面子。陆军第7师那个补充了韩国士兵的团将在釜山登陆,以取代陆战旅,该旅则与陆战1师一起进攻仁川。
尽管如此,这个插曲“多少动摇了我的信念”,史密斯后来说。“任何人都会认为你能够接受一个像那样的未经训练的团,并在最后一分钟用它换取一个有战斗经验的团。”
陆战旅的问题刚刚解决,敢想敢干的阿尔蒙德又提出了史密斯称之为“另一个心血来潮”的方案。他打算组成一个“特别行动连”以进行突击作战,陆战队必须给这个连挑选100个人。“我不想参与那件事,”史密斯说,“因为我需要我所拥有的所有陆战队员。”仅仅几天以前,海军部长还命令陆战队把18岁以下的所有士兵留在日本,不让他们参加战斗。这一决定是国内政治压力的结果,它使陆战1师削减了500多人,史密斯认为他再也不能分兵他人了。
史密斯认为这个突击队的计划是“胡思乱想。他们要登上一艘英国的护卫舰,绕道去仁川,然后换乘一艘小艇向岸滩接近,再划橡皮艇登陆,最后夺取金浦机场”。他指出,这一计划有明显的缺陷。这支部队携带的收发报机通信距离只有4英里,因而海军将不知道向哪儿发射至关重要的支援炮火以掩护其主力。“无论如何,”史密斯说,“据侦察报告,金浦机场的人比他们能够对付的人要多。如果他们让我们来干,我们就径直开进,并为他们夺取机场,这只需很少的时间。”
尽管史密斯成功地没有让陆战队员参与这支部队,但阿尔蒙德一直到D日都顽固地坚持这一观点。“这些笨蛋从未考虑过退潮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还要顶着(每小时6至8海里的)潮水拼力划向岸边。这简直是愚蠢透顶。”(阿尔蒙德在最后一分钟放弃了这一计划。)
陆战队和陆军在不相互争斗的时候,便开始张罗进攻所需要的装备。鲍泽感到担忧的是海堤问题。它建在泥滩上,高达16英尺,以挡住罕见的高潮。但即便是在潮水猛涨的时候,“我们仍难以使每个陆战队员登上海堤。……一个站在(登陆艇)舷梯最高处的人如果动作十分敏捷的话……相信是可以跳到海堤上去的”,但士兵们将携带武器和沉重的背囊。所以日本工人和船员们奉命制作攀登用的木质和铝质梯子。
陆战队带来了他们自己的登陆艇,这些二战中的小艇是从加利福尼亚州沙漠的贮存场中拉来的。海军能够为第7师找到的仅仅是30多艘老掉牙的坦克登陆舰,麦克阿瑟已把它们移交给日本人用于海岸和商业运输。船员都是日本人,会讲英语的人寥寥无几。所以,陆军不得不在每条船上配备一个携带无线电台的联络组——包括1名美籍日本人陆军翻译、2名海军信号兵、1名少尉,他或许能够使日本船长确信,在进攻期间他是一船之长。
另一个问题是情报。北朝鲜人民军在仁川地区到底有多少军队?麦克阿瑟和他的情报官查尔斯·威洛比将军都确信,绝大部分北朝鲜军队都集中在釜山周围地区。威洛比的一份报告估计,到9月1日为止,北朝鲜人民军在该地区的兵力为:仁川1000人,汉城5000人,金浦机场约500人。北朝鲜人的炮兵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美国拥有空中优势。情报分析人员估计,北朝鲜“空军”只拥有19架陈旧的苏制飞机。
但是,空中照相和海军小艇的夜间侦察只能得到有限的情报。计划人员需要确凿的、可以证实的情报,这类情报只能来自当地的人。韩国军队没有这样的线索。一位在朝鲜战争中参与了情报活动的美国人说:“当时,韩国军队连把人们送上前线都困难重重,更不用说派人到敌后了。战争爆发后几个星期,特工人员的情报便告中止。这不能责怪韩国军队,任何越过战线的人都可能被抓进北朝鲜的军队。”
“勇敢窃贼”使命
为了获得更为确切的情报,军方求助于一位名叫尤金·克拉克的海军上尉,他曾经当过海军军士长,在东方服役差不多有20年的时间。据一位在太平洋战争中与他结识的情报人员说,克拉克除航海技艺高超外,还“具有窃贼的胆量和北非海盗的禀赋”。
在一次中央情报局和军方联合实施的代号为“特鲁迪·杰克逊”的行动中,克拉克带领一批人登上了仁川以南14英里的一个叫永兴岛的小岛。他的任务是侦察登陆地段的具体情况——潮汐、泥滩、海堤、月尾岛的防卫状况等。随同克拉克前往的有1位陆军上尉、3名美军士兵和2名韩国翻译。他把岛上友好的朝鲜人组成了他所称的“青年协会”,并派遣他们到仁川地区进行大胆的侦察。一位年轻人甚至爬上了戒备森严的月尾岛。
当北朝鲜人想要赶走克拉克的小组时,这位勇猛的军官在一艘舢板船上装上一挺0.5口径的机枪,冲上去跟敌军的一艘巡逻艇作战。持续的火力击毁了巡逻艇,18名敌军士兵连船带人葬身海底。
几天以后,即9月11日,克拉克亲自侦察了位于飞鱼峡入口处八尾岛上的一座被废弃的灯塔,因进攻舰队将经过这里。他发现灯具已被拆散,但仍可使用。海军能否在登陆的早上以此作导航灯?他用无线电询问。回答是当然可以,于是他把灯塔修复到可供使用的状态。
登陆的头天晚上,克拉克及其渗透人员悄悄地驶往八尾岛。他们刚刚离开永兴岛,北朝鲜士兵就来到岛上。他们把帮助过美国人的50多名朝鲜人列队枪杀了。
克拉克在执行这次任务中,也担心他自己的安全。他知道“铬铁行动”的很多详细情况,如果被俘,对北朝鲜人将是无价之宝,所以他时刻佩带着一枚手榴弹。他对另一名情报军官说:“一枚手榴弹比用手枪自杀保险得多。”
首次轰击仁川
由于日本地窄人稠,“铬铁行动”的计划者们没有打算保住东京新闻俱乐部的记者们称之为“常识行动”的秘密。相反,他们还需要有计划的兵不厌诈之举。对朝鲜东西海岸的轰炸看起来是不分青红皂白,但具有暗示性的地点却指向仁川以南的港口城市群山。在连续9天的时间里,远东空军轰炸和扫射了群山30英里半径以内的公路、桥梁和铁路。英国皇家海军的“凯旋号”巡洋舰一次次地驶近群山,它的舰炮喷出了阵阵火舌。9月11日,群山城本身遭受了一场猛烈的空中轰炸。最后,在釜山港码头待命登船的陆战1旅也列队排好,由军官们高声介绍他们在群山可能会遇到的抵抗,以及滩头和地形情况。
朝鲜的码头工人也听到了这通演讲,因为它是由一个公共广播系统来扩音的。舰队起航时,《纽约时报》(于9月14日)不顾它实行的严格的自我新闻检查,无所顾忌地发表了一篇文章说:“在敌人战线背后的朝鲜沿海进行一次两栖登陆显然是一种可能的战略。”
接着,就在登陆的前两天,轰炸的重点突然转移。陆战队的海盗式飞机满载着9500磅(每枚约150磅重)的凝固汽油弹,猛烈轰炸了月尾岛的临海地段,把岛上的地表面炸成了一片火海。翌日,9月14日,又轮到海军出动,舰载攻击机把一颗颗炸弹投向海盗式飞机留下的浓烟滚滚的废墟瓦砾之中。
现在,登陆部队已万事俱备。拂晓时分,一支由4艘巡洋舰(2艘为英国人的)和6艘驱逐舰组成的令人生畏的舰队乘着高潮,浩浩荡荡地驶进通往仁川的飞鱼峡的咽喉部位。巡洋舰在那里进入了发射阵位。驱逐舰排成了一列纵队,驶进狭窄的海峡,希望能够吸引敌人的海岸炮火,并摧毁那些火炮阵地。舰船驶进海峡时,太阳冲破了由薄雾和炊烟组成的朦胧烟霾。《洛杉矶时报》的一位记者此刻正在美国的“罗彻斯特号”巡洋舰上观战,他觉得月尾岛“看上去像是一个野餐者的天堂,岛上草木青青,恬静安谧”。
但好景不长。北朝鲜人在岛的北端推出一门火炮,炮手们发疯似的准备开火。但美国海军的“德哈文号”驱逐舰的大炮先发制人,它的5英寸炮组一次齐射就敲掉了这门炮。舰队的其他炮火也加入炮战,在1300码的距离上向海岛射击,以搜寻敌人的炮阵地。
在差不多10分钟的时间里,北朝鲜人的火炮一直保持沉默,其原因或是由于炮手反应迟缓,或是由于指挥员们不希望暴露他们的阵地。在这以后,他们便开始了猛烈的回击。“在海岛蜂腰部附近,一串大炮发射的火光隐隐闪现,”美联社记者雷尔曼·莫林报道说,“大炮发出金红色的火光,频率极快,整个山坡闪现出一片火光亮点。”
凶猛的反击炮火回答了关于北朝鲜人民军是否已在该岛重兵固守的争执问题,仅仅美国海军的“科利特号”驱逐舰就中了5发穿甲弹。
但是,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6艘驱逐舰向月尾岛发射了998发5英寸的炮弹,停泊在海峡入口处的巡洋舰也向月尾岛和仁川市内倾泻了猛烈的炮火。军舰撤出之后,舰载飞机又飞临月尾岛,进行了最后轰炸。
进攻的火力准备动摇了仁川守备司令官的信心,他向上级司令部报告了遭受海空军突击的情况。“一切迹象表明敌人将进行一次登陆。”他打电报说,“我所指挥的部队都在准备战斗。所有部队都将部署在指定的阵地上,以便在敌军企图进行登陆作战时击退他们。”几周以后,美军在缴获的北朝鲜人民军的档案中发现了这些电报,但没有迹象表明上级指挥部对之有所注意。
翌日,美军又以同样的方式再次轰炸了月尾岛。这次炮击持续了75分钟,把1 732发炮弹倾泻在岛上——这差不多等于1944年诺曼底登陆前倾泻到奥马哈海滩上的炮弹数量。一位从美国海军“福吉谷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行员报告说:“整个岛子就像从头到尾被犁了一遍。”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忐忑不安。近距离的战斗表明,北朝鲜人把他们的很多火炮隐蔽在炮洞之中。幸存的大炮是否足以摧毁次日清晨由小型登陆艇组成的相对脆弱的舰队呢?太平洋战争期间,海军陆战队员们一次次地领教了日本步兵的能力,他们深挖洞躲在地下,炮击结束后就钻出来战斗。“福吉谷号”航空母舰上的一位飞行员从空中看月尾岛,它就像“一片废墟”。然而,从滩头看月尾岛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人们还记得,参谋长联席会议仍未收到麦克阿瑟的登陆计划,他们从8月中旬就一再要求得到这一计划。9月13日深夜11时,满身污垢的林恩·史密斯中校走进五角大楼,向一位夜间值班军官报到。他奉麦克阿瑟之命送交入侵计划,离开东京已经三天了。一位保安军官为他送来的35磅重的文件开了一张收条。
有人问史密斯途经了哪些地方。“很多地方。”中校答道。尽管他的任务紧急,但在他飞越太平洋后抵达加利福尼亚州的特拉维斯空军基地时,却没有专机来接他。他只好搭车去旧金山,从那里乘一架民航班机前往华盛顿。这架飞机的终点站是芝加哥,史密斯又换乘一架支线飞机,短途飞行后抵达首都。
他现在筋疲力尽,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个机会换换衣服,刮脸,也许还能睡上几个小时。有人告诉他在办公室的一张长沙发椅上休息。参谋长联席会议将在上午审阅他们等待已久的“铬铁行动”计划。
麦克阿瑟登船出发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尽管神通广大,但也不得不看天行事。9月3日,“珍妮”台风正式开始了亚洲的台风季节,它以每小时100海里的风速,掀起了40英尺高的巨浪,狂啸着横扫了集结的登陆编队。然而,尽管风吼海啸,损失却微乎其微:6艘舰船被吹离了锚地;1架起重机一时失去控制,随风摇摆;人们极为担心一艘装载主要通信设备的舰只的抗风能力。但狂风过后,船员们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使整个舰队完好如初,准备开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