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二战时的战略成功完全有赖于他的越岛进攻战役,他以海军陆战队和陆军部队实施突然的两栖作战,绕过较为明显的攻击点,夺取敌人后方岛屿。如前所述,战争爆发五天之后,麦克阿瑟在他第一次前往朝鲜的战地视察时,就立即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作为击败他的新对手的一种手段。正如他后来所表述的那样,这一想法是在20分钟的时间里闪现出来的,他当时站在一个高地上,望着溃不成军的韩国军队越过汉江逃向南方。北朝鲜人在向半岛南部推进时,他们的补给线将拉长到十分危险的程度。打击北朝鲜人的后方将使美国能“以极少的部队包围并消灭其主力部队”。
麦克阿瑟如此醉心于他的想法,以致他返回东京后,立即命令他的参谋人员着手制订在“汉城附近”实施两栖登陆的计划,但却没有指定具体登陆地点。这是7月4日的事。到7月10日,参谋人员便拟就了“蓝心行动”计划。该项计划将使美军于7月22日在汉城以西约24英里的仁川港登陆,陆军的第1骑兵师将发起攻击。
表面看来,“蓝心行动”是荒诞不经的。当时在朝鲜的美军寥寥无几,正在为生存而战斗,再从这支弱小的部队中抽出一支登陆部队是不可能的;而且,在18天的时间里,也不可能为这一行动进行后勤方面的准备,海军将不得不去寻找并修复生锈的登陆艇,还要把海上军事运输队的船只改装成能够进行两栖登陆的船只;当时在朝鲜的陆军部队几乎没有两栖作战的经验,正如一位陆战队军官对麦克阿瑟的参谋人员所解释的那样:“两栖登陆不同于把一些船只驶进一个港口,然后登上码头。如果缺乏充分准备,我们将会尸横滩头。”
没错,当时陆战1旅正在开赴亚洲的途中,其军官和士兵也懂得两栖战术,但陆战队的军官们就“蓝心行动”提出了很多问题。仁川的潮汐和滩头情况到底怎样?手头的粗略资料表明,那里的海潮汹涌澎湃,潮头高达35英尺,岸边还筑有高高的石墙。陆战队直言不讳地表示,他们对“蓝心行动”不以为然。
现实使麦克阿瑟的梦想破灭了,他放弃了“蓝心行动”,但没有放弃进行两栖登陆的想法。他叫参谋人员继续制订计划,把行动日期推后几个月。7月23日,参谋人员提出了一个叫作“铬铁行动”的计划,它有好几种选择:在仁川登陆,同时第8集团军由釜山防御圈出击,向北进攻;在群山登陆,它也位于西海岸;或是在东海岸的注文津附近登陆。远东司令部的参谋人员和麦克阿瑟都赞成在仁川登陆,尽管海军和陆战队的军官们对此表示怀疑。麦克阿瑟7月23日给华盛顿发电报说:
计划于9月中旬进行的作战是以一个拥有两个师的军团在敌人战线后方实施两栖登陆,目的是在第8集团军由南方发起攻击的协同下,包围并消灭敌军。我坚信,尽早地在敌军战线后面采取强有力的行动将切断其主要交通线,而且能够使我们给敌以一次决定性和粉碎性的打击。另一个可供选择的方案是进行正面攻击,其结果只能是一场旷日持久且损失巨大的战役。
麦克阿瑟已经确定了他的战略,他现在需要军队去付诸实施。
陆战队的任务
在7月初的一天上午,麦克阿瑟将军在他的办公室迈着大步,在一大幅朝鲜地图前边说边打着手势,他是在对他的客人、太平洋舰队海军陆战队直属部队司令小莱缪尔·谢泼德中将讲话。这支陆战队已为两栖行动做好了准备。
“莱姆,”麦克阿瑟说,“如果我有陆战1师,我就要在仁川这儿登陆。”
谢泼德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地图,他仔细地考虑了麦克阿瑟提出的问题。陆战1师的一个旅已在开赴朝鲜的途中,谢泼德也已经急急忙忙来到日本,以弄清究竟是什么任务。正如谢泼德所说:“我们不想把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陆战旅配属给任何一个陆军师,派往那里。”
谢泼德喜欢麦克阿瑟迂回包围北朝鲜人的入侵方案。二战期间他曾在麦克阿瑟手下服役,和麦克阿瑟一样对两栖行动颇感兴趣。谢泼德认为这是陆战队在朝鲜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时机。
“将军,你为何不要求派他们来呢?”谢泼德是在指陆战1师。
麦克阿瑟对这位陆战队员挥了挥手说:“你坐下,替我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写一份电报,请求把陆战1师派到我指挥的战区来。”
这一要求使谢泼德为之一震。“我望着麦克阿瑟的办公桌——这是一张很大的办公桌——还有那把大椅子,他要我坐在那儿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写一份难以成文的电报。”谢泼德需要独自思索:“这是一份颇为棘手的电报。我在这里要求把一个师的陆战队派往朝鲜,而(海军陆战队)司令官则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到这儿来是活见鬼,但球已在手,我感到必须带球跑。”
麦克阿瑟还有一个问题。他打算在9月15日开始仁川行动,亦即67天以后。谢泼德届时能不能使该师齐装满员并运至朝鲜呢?
谢泼德仔细考虑了这一要求。他知道陆战1旅的组建情况,它主要是从彭德莱顿营的陆战1师中抽出来的,这使该师所剩兵力不足一个团。使之齐装满员意味着要从工厂、乡村、城镇和大学校园里招募成百上千的人,配上全套装备并运往6000英里之外。
可以办到,谢泼德回答说,他可以使该师准时参加反击。
但几天以后另外一些拜会麦克阿瑟的人对仁川计划却不甚乐观。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将军和空军参谋长范登堡将军专程前来东京听取麦克阿瑟的意见。柯林斯对此直言不讳地表示怀疑。当他听到麦克阿瑟希望在已允诺的部队之外再增调两个师时,不禁连连摇头。
“将军,”他说,“你将不得不用你在日本和朝鲜的军队去赢得这场战争。”
麦克阿瑟笑着摇摇头说:“乔,你将不得不改变主意。”
第二天,柯林斯在一次参谋会议上再次告诫麦克阿瑟的助手说,美国的资源是不足的。“不要过于铺张浪费。”他说。
柯林斯发现海军司令詹姆斯·多伊尔海军上将对仁川登陆不甚热心。当柯林斯问及在潮差为35英尺的地区登陆的问题时,多伊尔回答说:“这是极其困难的,而且上岸时就会遭受相当大的早期损失,但却是能够办到的。”
多年的戎马生涯使柯林斯能够听明白这种闪烁其词。多伊尔的言外之意是,尽管他不准备与麦克阿瑟争辩——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阶段——但“铬铁行动”却是一个蛮干的计划。然而如果是受命而为,他也会遵令而行。
柯林斯在匆匆走访战场之后,再次与麦克阿瑟晤面,这次是私下谈话。他认为可以把一整师的陆战队调至远东,但他仍对在仁川登陆表示怀疑,主要是因为那里涌大浪高。
麦克阿瑟当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穷究到底。他已经得到了给他调派陆战队的暗示。一旦他把陆战队调至战区,他将再来就仁川问题跟参谋长联席会议打交道。
参谋长联席会议疑虑重重
但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对麦克阿瑟请调陆战1师的要求反应冷淡。这种对陆战队的敌意在程度上是不亚于对仁川登陆计划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雷德利将军是一位靠两只脚艰苦跋涉的老兵,对陆战队多有不满。在1949年10月的国会预算听证会上,他直截了当地说,陆战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进行……大规模的两栖行动了”。布雷德利在发言中,涉及了《国家安全法》的军种联合条款所未能解决的军种之间的争斗,他尖刻地说:“现在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运动员’玩的时候了,他们在每场比赛中都不是全力以赴,除非他们能够进一垒。”《纽约时报》记者威廉·怀特写道:海军和陆战队的高级军官正是布雷德利苛刻言辞的攻击对象,他们听着“从这样一个讲坛上对高级军官所进行的一次最为令人惊奇的斥责辱骂时”,“坐在那里脸色苍白、怒火中烧”。(麦克阿瑟则对布雷德利不以为然,这是二战时欧洲战区与太平洋战区竞争的延续。他对一位来访者说,这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是“一个肮脏的农夫”。他对马歇尔将军也不以为然,说“他那贵族式的弗吉尼亚娇气鼻子忍受不了亚洲日复一日的臭气”。)
无论如何,布雷德利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中另一位海军和陆战队的敌人范登堡将军,现在有机会来见证他们关于这两个军种“风光不再”的预言了。令人惊诧的是,甚至海军的代表谢尔曼海军上将也疑虑重重。为了使陆战1师恢复战斗力而使整个海军陆战队倾家荡产,将严重削弱该军种履行其他职责的能力。他是特指驻扎在北卡罗来纳州勒琼营的大西洋舰队海军陆战队直属部队。所以参谋长联席会议在7月20日告诉麦克阿瑟说,他在11月以前不能得到陆战1师。
麦克阿瑟哪能容忍这种情况!他在7月21日的一份怒气冲冲的电报中,以强硬的语气重申了迅速派遣该师的请求。他争辩说:“其他地方不可能出现要使用这支力量的要求,这种要求与考虑用这支部队来执行紧急战斗使命的迫切程度是一致的。”
经过几轮电报往来,参谋长联席会议实际上做出了让步。他们将把该陆战师调给麦克阿瑟,但这不包括正在开赴朝鲜的陆战旅——实际上,该旅相当于三分之二个师。麦克阿瑟现在可以开始认真地为在仁川登陆制订计划了,但是海军陆战队必须先组建它所允诺的陆战师。
动员后备役
雷蒙德·戴维斯在战争开始时是一名中校(后来成了海军陆战队司令),他是一名典型的现役军官骨干,负责把各种不同专业的后备役军人迅速整编成战斗师。戴维斯在芝加哥地区搞后备役人员的工作,开始时他遇到的主要问题是,其中很多人不想脱离平民生活去亚洲打仗,进行体检的医生们则以同情的心情倾听这些不情愿的士兵们的诉说。
我忘记了医生们是怎样说这件事的,但他们发现所有这些人都不适合从军。我查看了其中很多人(被淘汰的后备役军人),我还认识其中一些人,但我不能相信医生的结论。
这两位医生是海恩斯退伍军人管理处医院的专职医生。后来我知道,关于他们的报告也来了,他们也不适合从军。原来他们互相进行了检查,然后互相证明对方不适合从军。
于是,我另找了一名医生,让他检查了所有不合格的人,结果他们全都符合从军要求。我们把那两位医生撵走了。
戴维斯的第9营是来自芝加哥的部队,使他感到庆幸的是,他的部队几周以前完成了年度夏季训练。因此,该营抵达彭德莱顿营时已经装备齐全,训练有素,并做好了战斗准备。但使戴维斯感到沮丧的是,他的部队是在夜里下火车的,他们被参谋军官分编成每75人一组,零零散散地编入其他部队,然后消失在黑暗中。另一位营级军官对戴维斯说:“我瞧着他们走入黑暗中,以后我再也没看见他们。”士兵、档案和装备都散布在彭德莱顿营广阔的营地上。
因此,戴维斯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完整地重建他的营。采取一般的方法已经不行了,戴维斯和他的军官们设法弄到一些卡车,然后开着车在营地里到处转,以寻找自愿归队的人。“有时他们在某个地方找到一大群正在干活的人,”戴维斯说,“他们就会把车开过去说,‘有人想走吗?’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们就搞齐了我们需要补充的全部陆战队员,就是这样。”
与此同时,在加利福尼亚的彭德莱顿营,陆战1师的作战参谋阿尔法·鲍泽上校在营地各处急急忙忙地搜寻装备。彭德莱顿营有一个叫作帕尔格斯营的地方,这里是主要的装备存放区,多年来已无人问津,“装备就睡在荒草野藤当中”。登陆中要使用的登陆艇自从1945年以来就堆放在加利福尼亚州巴斯托附近的干旱沙漠中;现在它们被匆匆运往加州南部的港口,甚至没有时间进行最起码的检验性行驶。陆战队认为——他们也确实得到了这样的允诺——他们在日本做短暂停留时将有时间进行此种检验,然而情况并非如此。正如该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少将回顾的那样:“把它们运到神户以后,给它们加满油,吊出底舱,放进水中,然后(它们)就浮上海滩——如此而已。没有为仁川登陆进行演练。这些水陆两用车辆下一次再开动时,就要从坦克登陆舰上疾驰而出,由水上冲向滩头。”陆战队史学家安德鲁·吉尔评论说:“这些登陆艇中经历过硫黄岛和冲绳战役的老艇数目,比驾驶它们的人当中参加过那些战役的老兵数目还要多。”
尽管有种种混乱,史密斯将军和鲍泽上校还是想方设法组建了一个师,并定于8月14日至18日起航,鲍泽把这次航行称为“最为糟糕透顶的混乱航运”。只有一件事没有着落:关于该师在何处投入战斗的任何消息。参谋长联席会议知道麦克阿瑟仍然坚持在仁川登陆,但华盛顿仅仅被告知预计登陆的日期,即便这一点也未得到最后批准。史密斯将军对他到达远东之后究竟要干些什么颇为好奇,便在8月初派鲍泽乘飞机去日本,他自己在陆战队登船之后也跟着去日本。史密斯认识到,他不能允许自己舒舒服服地坐上三个星期的船。
戴维斯上校也不愿意荒废时间,因为他也知道,陆战1师绝非一支仅供观赏的人马。船一驶离港口,训练立即开始。“我们带上了沙袋,还在船尾架起迫击炮,进行射击。小伙子们是头一次发射迫击炮。”船队的指挥官“对这些喧闹不已的做法颇为吃惊”。陆战队就是这样开赴战场的,他们从船尾投下一些箱子,然后向它们发射教练迫击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