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逢大人们收完玉米,就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在玉米地里玩耍的快乐时光。被掰过的玉米秸秆是躲猫猫的天然掩体,新鲜的秸秆可以用来做“步枪、长矛、长剑……”,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找到没有被大人们发现的玉米。玩的筋疲力尽的时候,就找一块被砍过的空地。点上一堆篝火,背靠在被斩断的秸秆里;望着夜空的星星,啃着皮焦里嫩的玉米,一天也就过去了。
现在的我感觉身体躺进了松软的玉米秸秆里,一根根玉米柑在周围盯着我。一根秸秆在慢慢的向我靠近,逐渐清晰。
“江子戚!”
“江子戚!你没事吧!”
班主任走到我跟前,低着头轻轻的喊着我的名字。看着我眼睛睁开后,班主任身后的体育老师也把那颗焦虑的眼神放在了手上,背到了身后。李垚把我扶了起来,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江子戚,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啊。这点小伤,怎么可能打败我江子戚?我可是未来国家队的足球守门员,这个足球算什么?”
“都怪他们踢足球的,不长眼睛的东西。改天再叫几个弟兄收……去评评理,对!评评理!得让他们道歉,写检讨,每个人一万字,不,十万字,就十万字。胡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嘻嘻~”刘震宇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班主任做了一个鬼脸。
“我看,要先写检讨的不是他们,是你!你谁啊,瞧把你一天能的?”班主任给我盖上被子,双手抱在胸前瞪着嬉皮笑脸的王震宇。
“咳咳,许文昌让他们进来吧”体育老师假装咳了两声,攥拳的手舒张开成秋天的一面枯叶,向站在外面等待的足球队和徐文昌挥了挥手。
李垚他们退到床头,目光迎视着足球队员和许文昌。
“我是周兴龙,是初三(5)班的足球队长,因为我们的鲁莽大意而不小心伤到你了,我代表我们足球队向你道歉。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的医疗费用我们足球队每个人平摊。真心对不起!”周兴龙深深的弯下身子对我鞠躬。后面的六个队员也一一的过来向我鞠躬道歉。
“我叫郑五洲,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说完他便像队长周兴龙一样,礼貌的对我鞠躬。
“我叫秦守义……”
“李伟……”
“金前进……”
“彭云……”
“李唯武……”
我见到这些突然严肃的足球队员,无助的看向对面的郭阳。郭阳推了推眼睛,示意让我自己解决。我又把他们每个人拿目光快递的扫了一遍,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在微微的笑。好吧,我也全程姨母笑的对躬下身道歉的足球队友说道:“没事啦,都是我不小心。我现在已经醒了,没什么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听我把话说完队长周兴龙才缓缓抬起头来,队员们也都缓缓的抬起头。这次我晕了过去,应该没把他们吓的太轻。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应该是真诚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受了伤还有那么一丝丝感动。
体育老师嘴角微微的动了,又迅速的严肃。
“每个人一万字检讨,明天交给我。咱们学校的操场本身就小,你们以后踢足球注意点。你们入校的时候,学校都是让你你们买了保险的。这次算意外事故,到时候我去找学校开个证明,保险公司可以报销80%,剩下的20%由你们足球队全额承担。市里七八月份会有一场足球比赛,每个县区、学校都会派队伍参加。冠军的奖金很多,你们没意见吧?”李老师目光对着班主任点了点头。
“我们没意见。”周兴龙回答道。
“好!男子汉,敢做敢当!”李老师拍了拍周兴龙还不太壮实的脊背。
落山的太阳越来越近,班主任胡老师和体育老师李老师已经走了,郭阳他们应该也离校了。夕阳像是一团炉火,烧出了母亲炖的鸡汤味道。那味道已经把我带到母亲身旁,母亲的眼旁满是泪痕。鸡汤仿佛也变的比平时咸上几分。母亲抹了抹眼旁的沙子,盛起一碗鸡汤死活也要招呼招呼校医。我看着母亲在和校医热情的客气推让,我不知为何笑了。
校医还是挡不住老妈的热情,将盛着鸡汤的碗先摞到了一旁。突然严肃的告诉母亲:“这个娃,从最后一节体育课到被足球砸中也不过几个小时。你们家长既然来了,就赶紧把他送去大医院拍个CT做个全方面的检查吧。虽然你们娃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老妈沉默了一小会,从凳子上站起身。把我扶了起来,将鸡汤递给我,皱了皱眉说:“赶紧吃,吃完去医院看看。”
车棚里的自行车都已经回到了它们该回的地方,剩下了不多几个崭新的和锈迹斑斑、东倒西歪的车子在楼下。校园里还有几个背着书包准备走出校门的女同学。转过教学楼的一角,我看见了许文昌在台阶上坐着,随后目光像他的手上移了过去;没错,那个黑色的书包正是我的。
“江子戚,谢谢你!”
我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缓了缓说:“你快回家吧,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
“郭阳已经帮你把要写的作业和需要带的资料装在书包里了,他要等你一块回家的,我让他先回去了。”许文昌的眼神不断的向下瞟,手脚不知所措的往哪里放,夕阳仅有的一丁点儿余光打量在他的白T恤上,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拿过我的书包,向徐文昌道过谢,我便和母亲一块去医院做检查。
“叫江子戚,对吗?把衣服脱了,躺在那个小床上。”
我点了点头。白大褂叔叔有条不紊的对待我这个下班前最后一位客人。
“往左边躺一点,对对对。好,可以了,不要乱动。”
医院的屋顶是由大理石纹样的吊顶板构成的,镶在屋顶的三道白炽灯管如光剑般的刺着我的眼睛,眼皮打架一样反抗着强大的光束。我索性让它们都舒展身体,铺在我的眼球上。随后,塑料白色的圆环,带着红色的激光,像抛光木材一样向我的头不扫来。
“兹......”
激光正好停留在我的眉心,好像有人用手指靠近我的眉心一样的神奇触感,随后便有点发晕,刹那间仿佛沉睡了百年,又突然苏醒一样。眩晕过后,我感觉身体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感觉不到地心引力的存在,棉花一般。不,更像是万里晴空上的一片薄云。突然机器“咯吱”一声响;随后,一阵匆忙的皮鞋声音向我的耳边冲了过来,一双有力的双臂把白色的圆环推了一下。机器全身晃动了,红色的激光缓缓的扫过我的额头,又朝着眉毛扫了过去。
白大褂叔叔,用衣袖擦了擦汗说到:“小伙子,你运气真好。这台机器自从进入医院,它的的故障率几乎为零。不过刚刚是卡住了一下,没事。你躺好继续来一次。”
白色圆环又从我的身上扫了一遍。再次听见皮鞋的声音时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医生把衣服递给我穿上后,用消毒液在我躺下的地方和机器上喷洒消毒。他拿着消毒的水瓶,让我穿好衣服先去外边等待结果。
老妈在走廊上无聊的晃动这盛鸡汤的饭桶,看见我来了她把饭桶放在了椅子的一旁。
“拍完了?”
“嗯。”
“老妈,你怎么居然把晚饭都带来了。”我有点吃惊的看着老妈手上的饭桶。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打的真巧,鸡汤刚刚顿好。听说你晕了过去,把我急的随手就盛了过来。”老妈边说边把外套上的扣子全部扣上了。我也随即一阵寒意,医院晚上的寒气令人鼻子一酸。
“啊嚏~”我赶紧起身把外套的拉链拉上。
人在炎热的环境下喝几瓶水,出一身汗就感觉不到什么。到了寒冷的环境,一瓶水的分量也会觉得像汪洋大海一般。突然毛孔收缩、背后发凉,突然让我有了想尿尿的冲动。
“妈,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厕所。”
“那我先去CT室看看,我们在值班大夫办公室集合。”
我给老妈比了一个“OK”的手式,匆匆向走廊的另一边尽头走去。
一泻千里的感觉真舒服,哈哈哈......
正当我要提裤子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胳膊本能的撑在了墙上。我感觉甩了甩沉重的大脑。墙上的小方块瓷砖又都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面白色的墙。我再甩了甩头,感觉好点了;难道是最近熬夜打游戏打多了?还是最近抄作业抄的太猛了?不对,不对。难道是被足球砸过的后遗症?那我会不会失忆?不不会变成个傻子?我江子戚年少有为、年轻气盛、年老色衰......呸呸呸!我可是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小处男啊,要是傻了以后咋办啊......?
我又摇摇头停止我的胡思乱想,提起裤子洗了洗手,一路小跑的就离开了这个妄想之地。
“医生,快救救我。救救我,我要死了......呜呜呜......”
一位浅粉色长T恤的女孩把手放在桌子上,低着脑袋嚎啕大哭。白色的房间在女孩时高时低的哭声中被淹没成了粉色的海洋,从窗户里溢出,从门口向我涌来。急诊科医生目瞪口呆的拿着听诊器,木鸡般的被女孩的粉色眼泪给窒息了。
值班的护士们见状从隔壁过来,把门口的洪水给堵上了。护士们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她们这一举动令我更加的好奇,也不顾自己未确诊患者的身份了,向人群中冲了过去。
正当我要发现亚特兰蒂斯的时候,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拨了回去。感觉自己像被镰刀砍掉的玉米秸秆,无力的要扎进土壤一样。这时,一只有力纤细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让我的双脚又迅速的扎根进了白色的地板砖上。
女人双手叉腰向门口的大坝训斥道:“看什么看,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散去了。这个三十左右的女性给我了像面对班主任一样的气场压力,估计应该是那群护士的领导吧。
女人向粉色的海啸逆向的走了过去,到了海啸的源头,还不忘瞪了我一眼。我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看见她摸着那位粉色长T恤少女的头发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林木兮......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