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十几辆马车却是极其华丽的,车身上只有皇家子弟才能使用的六爪金龙标志彰显着主人的高贵身份。
街道两边的路人们纷纷驻足观望,就有人小声议论道:“这是庆王府的马车啊,前些日子就有传言说这位王爷要去封地就藩,如今果然去了不成?”
立刻便有人反驳道:“胡说,如果真是就藩,那应该是举家前往,女眷就要十几辆马车装吧?金银细软怎么着还不得装个二三十车?这么点马车去就藩,你当庆王爷是叫花子呢?”
先前说话那人便得意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帝爷虽说将匈奴赶到了极北之地,为大夏朝开疆拓土,可这场仗打了十年,国库里早没钱了。皇上刚登基,就将大皇子圈禁,你说大皇子之前搜刮的那些金山银山会去哪里?庆王和禄王这两个,当初和皇上同样争得厉害,凭什么大皇子监禁而他们能去封地就藩?还不是因为识时务,献出家产充公国库,这才逃过一劫?啧啧,说起来真是可怜啊,堂堂皇子,混到这份儿上,连个大富商都比不上。咱们当今这位,也是够狠,从没听说过这样不顾兄弟之情的,从前那些英明君王,就算背地里恨不能捅死亲兄弟,表面上还要做做样子呢。”
又有人道:“无毒不丈夫。我倒觉着咱们这位皇上不错,是个真性情,恩怨分明,不虚伪的。有这样的明君,百姓们可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冷笑道:“不虚伪真性情就能让百姓过好日子?前朝那个杀弟占了父亲妃嫔的江文帝不是真性情?结果又如何?奸臣当道横征暴敛,老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这样真性情的皇帝你喜欢?”
人群里议论纷纷争执不休,就在众多百姓的围观中,华丽马车队默默通过城门,很快便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北风呼啸中,那些宛如小黑点的影子竟透着几分凄凉。
与此同时,皇宫的御书房内,年轻俊秀的少年天子正在批阅桌上小山般的一堆奏折。
“为官一任,不能造福百姓,只会把精神用在依附皇子结交党羽上,如今失败了,便想一走了之。呵呵!谭恭手底下就是这样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若他做了皇帝,这些人还要论功行赏呢,到那时,偌大锦绣河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谭锋嗤笑一声,将手中奏折向案上一扔。身旁太监于得禄忙凑过来,笑呵呵道:“可不是?自古至今也没有这样便宜的事,这些人也未免想的太美了。”
谭锋身子向后倚,一只胳膊支在椅子上撑住脑袋,过了一会儿,他忽地轻声自语道:“罢了,一群废物,也不值得朕为他们浪费精神,主动上折子告老,虽然懦弱,也还算识趣儿。一旦满门抄斩,得杀多少人?几十顿断头饭,也得费好几两银子呢。”
于得禄仿佛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立刻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赞美道:“皇上英明仁慈,此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谭锋微微点头,受用了于得禄的马屁,直起身将奏折拿过来,开始提笔批示。
小山般的奏折很快只剩下最后一本。于得禄在桌边分门别类的整理,知道这其中准了好几本告老折子,心想着这些官儿当中,有真心害怕清算的,却也未必没有试探皇上心意,想要做墙头草的,不过这回算是完犊子,压根儿没有半点机会了。
都说皇上仁厚温柔,其实他的性子,杂家最了解,对于这些废物一样的官员,他可是记着仇呢。
于得禄微微得意地想着,却见谭锋手里拿着最后一本奏折看了半天,不由心中奇怪,暗道这是遇见什么不好决断的事儿了?犹豫这么老半天的。
正想着,就见谭锋将奏折往桌上一扔,竟从龙椅中站起,然后绕过桌子在地中央踱起步来。
太监总管连忙向奏折上瞅了一眼,那也是一封告老折子,不过看到署名,他就明白主子为什么会犹豫不决了。
这个宁风起是先帝比较喜欢的一个臣子,论智谋本事为官能力,在现今朝臣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论理,这应该是皇上最喜欢的能臣干吏型人物,但坏就坏在这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家伙之前不知怎么眼睛昏花,竟然依附了大皇子,肝脑涂地上蹿下跳的那叫一个欢啊,着实为其出了老大的力。
若不是皇上对先帝爷知之甚深,始终奉行韬光养晦的计划不动摇,而大皇子那边除了这么一个神人外,还有若干除了拍马逢迎拖后腿外啥好事儿不干的猪下属,最后这皇位指不定是谁的呢。
因此于得禄很轻易就能理解主子此刻的心情:从大局上论,他不愿意放弃这么一名正值壮年的能臣;但从小处上说,皇上他记仇啊。
这种时候于得禄就不敢说话了。谭锋走了几步,最后来到窗前,看着庭院外那株在寒风中仍显苍劲的大杏树,忽地转身沉声道:“朕君临天下,只要于这锦绣河山有益,又怎会容不下一名能臣?”
说完回到桌前,在奏折上刷刷刷一番笔走龙蛇,接着将笔放下,长长吁了口气。
“皇上真乃胸襟如海。”
这句不是拍马屁,是太监总管真正发自肺腑的赞美。
都说有容乃大,皇帝更要胸襟宽广,可历史上真正能如唐太宗的皇帝有几个?再说李世民和魏征的千古君臣佳话也没善始善终,后来太宗皇帝不还亲手砸了魏征的墓碑吗?虽然征高丽失败,经过冷静反省后,又重新立了墓碑。
“姑娘过来了。”
垂头站在门口的小丫头,直到视线里出现了银红色的衣裙下摆和一双只露出前尖的绣鞋,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抬头看一眼,见是自家大姑娘,于是连忙喊了一句,软软的声音听着就没什么精气神儿。
“怎么了?中午没吃饱吗?”
宁溪月皱眉看了眼小丫头,不过这会儿她自己也是满腹心事,所以并没有如平常一般对其嘘寒问暖,见小丫头打起帘子,便匆匆进门。
“爹,皇上那边,也该有信儿了吧?”
宁溪月进屋就奔着父亲宁风起去了,一面挥挥手,就算是和屋里两个兄弟以及娘亲打了招呼。
“有信儿了。”宁风起点点头,一向精明强干的英俊中年人,此时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担忧。
“怎么?皇上没答应?”宁溪月的心一下子悬起,腿一软,便跌坐在父亲下首的椅子里。
“是啊,没答应。”宁风起揉了揉眉头,苦笑一声:“其他人都放归了,就只剩下我的告老折子,皇上驳回了。”
“什么?其他人都让告老还乡,就把你的折子给驳回了?”
宁溪月一惊站起:“皇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