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乾玉受伤,按捺不住,花若柳抬腿便要上台,身边,乾命却伸手将她拦住了。
舞台墙边,碎石散落,背部依靠着一侧的乾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生气,只是静静地低垂着头,瘫倒在地,嘴角淌血,好似昏厥了过去。只有轻闭的双眸间,闪烁着些许泪光。
原来,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是这样的没用吗?
我只是,仗着爹娘的威望,和乾家少爷的身份——嚣张跋扈吗?
原来,我一直都只是在爹娘的保护下,长大的废物吗?
原来我——只是个没用的败家子吗?
……
顿时,乾玉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一个黑暗、绝望、深不见底的深渊所吞噬,完全看不到一丝光明。陪伴他身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刺骨的严寒,和冰冷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默默地,乾玉慢慢沉陷,越来越深。
黑暗、寒冷、孤独、痛苦——
乾玉只觉阵阵冰冷从心底深处渗出,冷得他无法思考,整个身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仿佛快要窒息了一样。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静谧得可怕,只有乾玉孤独一人,渐渐地沉沦,渐渐地被黑暗吞噬。
渐渐地,有一缕光从深渊中透出,好似到了尽头。随着光线渐强,往昔的一幕幕回忆,如同高倍速电影一般,在乾玉的脑海中循环放映起来。
“乾玉哥哥好厉害!”
“真不愧是乾家少爷,我认输了!”
“乾少爷果然天资聪颖,聪明过人,老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优秀的学生呢!”
……
回忆里,一幕一幕,都流淌着对他的赞美,彷如一滴眼泪,滴落在其心间,闪烁在其眼里。风未干,眼角已余泪痕。顿时,乾玉心里千疮百孔,好似被千万根针扎穿,痛苦不堪。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默然,神伤,乾玉的眼眶已然溢满泪水。
我早就知道——这些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虚假的谎言——
时光倒退,回忆流转到了最初。
数年前,有一个小男孩因为太想到学院学习,成为卦师,便在某一天,偷偷换上破旧的衣服来到学院,一面偷看学院里的孩子学习,一面观赏着学院里的景色。
不知不觉,小男孩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外,忽闻房里传出两名女子的声音,小男孩闻之耳熟,禁不住好奇,凑到门边偷听起来。
“玉儿这孩子,先天没有卦师天分,却还是一心想要踏上卦师这条道路,我实在执拗不过,只好答应,让他到学院学习,还望老师能多多照顾他!”
“乾夫人客气了!乾家村正是因乾花两家在卦师界的传奇地位,才能够有今天的繁荣昌盛。乾少爷到底继承了乾花两家的血脉,即使现在稚嫩未醒,相信只要他肯努力,终有一天,能够破茧成蝶,觉醒成为卦师界的一头雄狮!”
“玉儿有着怎样的潜力。我岂会不知呢——”
“我只希望,玉儿这一生,都能够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我一直——都在爹娘编织的桃源般的谎言里——
开心地——欺骗着自己——
……
想着,疼痛着,心,也冰冷着。仿佛寒风吹过,触动了某根心弦,眼角的泪终于再也止不住地滑落,带着一丝温热,缓缓滑过脸颊。
看着乾玉毫无生气的样子,花若柳早已泣不成声,乾命也是神情凝重。
台下众人唏嘘,都纷纷劝说,叫乾玉放弃比试。
可是再一次地,在众人的否定声中,传出一声女孩稚嫩的声援。
“乾玉哥哥,别放弃啊,你可是整个乾家村最最厉害的,我最最喜爱的乾玉哥哥!”
“即使力量不足,却仍旧倔强的逞强着,一直保护我,照顾我,我最最仰慕的乾玉哥哥!”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乾玉哥哥——站起来啊!”
乾灵大声呼喊,稚嫩中夹杂着哽咽的呼喊,将众人的鄙夷声淹没,使得众人都惊讶地将目光转向她。只是不知此时,这个声音能否传达到乾玉那里。
这时,站在台下,紧紧抱着白兔布偶的震兰将脸撇过一边,一脸不屑,却又像是故意提高音量地说道:“我可没有想让你站起来的意思哦,而且,你这种程度的实力早应该放弃了,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够撑到现在的。”
说着顿了顿,轻咳两声接着道:“只——只是,如果你想要听灵儿的话,就——就随便你咯!”
此话虽似讽刺,却更像是在打气。
闻言,身在一旁的震简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轻笑一声,笑容意味深长。
而台上,只是一阵阵的沉默。
空气安静,太过安静,安静得令原本躁动的众人都不好意思再对乾玉进行讽刺,安静得众人都希望,时间赶快过去。
“你真的,这么想要力量吗?”
忽的,一个莫名的声音响起,在乾玉脑海回档。声音非常低沉,有些可怕。莫名地,乾玉却觉得这个声音有些亲切,好像在哪听过。
“你真的,为了力量,可以放弃一切吗?”
“你真的,有所觉悟了吗?”
……
“这是——谁在说话!”乾玉不由一惊。
一瞬间,他仿佛身在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黑暗无光,空洞阴冷,一点儿风都没有,安静得可怕,但凝神细听,却似乎能听到水滴的声音,再使劲吸一口气,隐隐约约能够嗅到一丝淡淡的腥涩味——
“那是——血?!”乾玉心惊。
……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至少对正院的人来说,凝固的空气,即使在这样的氛围下多待一秒,都好似一天那么漫长。
看着乾玉一声不吭,瘫软在地,众人纷纷认定他已无力再战,甚至连乾命都在往台上走,准备宣布比赛胜负。突然,乾玉轻咳两声,颤抖着双手支撑地面,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呼呼呼——
默然,一阵萧瑟的秋风掠过,夹杂着些许寒意,将乾玉脸颊上的两行泪水风干。
乾玉低垂脑袋,双腿颤抖,一摇一摆地站起身子。渐渐地,一股黑风从其身上散发出来,在其眼角眉梢间,衣摆手肘处燃起一团黑色火焰,随着黑风轻轻飘动。
抬手,乾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抬起头,猛地睁开眼。顿时,黑风倏地一下,于平地扩散,如同秋风一般,透着些许寒意,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其脑后系绑小辫的麻绳都被长发撑开,于空中飘落。一瞬间,长发如同挣脱枷锁一般,凌乱地在其脑后飘散开来。
天蓝色的长发,在夜幕下肆意的飘散,眼里,一点红光闪烁,彷如邪魔般鬼魅,夹杂一点腥味,是血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