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的京州第一中学还是灯火通明,刚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学楼。
经历了一天的疲惫,学生们反而在路上更加热闹了起来,喧嚣的声音几乎沸腾了校园的每个角落。很快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教学楼里慢慢的安静下来。
只有零星的几位学生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本子,低着头默默的记着还不熟练的知识。其中有两个身形很高的男生,却悠闲的踱着步子,披着月光,享受着忙碌了一天的清闲。
张高贤懒懒的向夜空伸出双臂,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还附带了一个哈欠,眼睛里涌出了泪光,望了一旁的男生一眼:
“今晚还需要借电话给你吗?”
“嗯,麻烦你了,我想最后再试着联系她一次。”千景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还真是坚持不懈啊,都整整十天还是关机,那她的手机百分之百的丢了……不过丢了手机,这么长时间也该买个新的吧……”张高贤也纳闷的揉了揉头发,“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你家里?你们不是邻居吗,如果真的出了事,那你家里肯定很清楚。”
千景犹豫的皱了皱眉,还是摇了摇头:
“我妈这个人在某方面特别敏锐,我要是问了小北的事情,她一定会追着我问东问西。”
“那你还是继续给她打电话吧。不过,小景,我可是要提醒你,马上就要模拟考试了,如果总是这么心不在焉的话,小心你的成绩会下滑。为了这件事费心费力而影响成绩,不太值得啊。”张高贤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我知道了。”千景有些心烦的低着头走路,拿脚尖轻轻的踢了路上的石子。
热闹的宿舍楼区就在不远处,灯光明亮,学生们大声嬉笑,宿管老师坐在大楼门口的椅子上,笑眯眯的和学生们打着招呼。
千景在宿舍楼区的后面一角,等着上楼取电话的张高贤。
“你注意时间。”跑着过来的张高贤顾不上气喘吁吁,连忙把电话塞到了千景的手里,“我在那边给你看着,你可快点啊。”
“好。”
千景拿到电话,又开始拨打熟记于心的号码。
耳边漫长的嘟嘟声让他的胸口又开始发闷,他蹲靠在宿舍楼墙边,低着头愣愣地望着地面的野草,漫无目的地等着对方接通电话。
他的耐心一点一点的消耗,就在他要放弃着挂断电话的时候——
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千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听着对面说话。
“你好,我是秋南北,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顾上去听秋南北声音的沙哑和疲倦,高兴的一下子站起身:
“小北姐,我是千景!”
***
夜晚的医院顶层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尽管值班的护士会来回巡房,她们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也不会有任何声响。
一间病房里的灯光昏暗,没有陪护人,没有巡房医生,病床上只有一个靠着枕头坐着的病人。
她没有闭目休息,而是气若游丝的对着电话说道:
“是千景啊,有什么事情吗?”
“……小北姐,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声音怪怪的?”喜悦之后的千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有些累。”秋南北换了一个话题,“你现在不是在学校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千景想要问她这么多天电话为什么关机,问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想问的太多了,可是,他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开口?
“其实,我前几天见到徐阿姨了。”他还是决定忽略前几天的焦虑心情。
“……”
电话里的长时间沉默让千景以为对方挂掉了电话,刚刚要出声,对面却开口了:
“然后呢?”
“嗯?”
“你见到我妈了,之后呢?”
“我和徐阿姨简单的说了几句话,然后阿姨给了我一封信,说让我转交给你。”千景下意识地低着头,脚尖不住地拨弄着地上的野草,“等你回京州的时候,我再给你……”
不等千景说完,秋南北打断了他的话:
“信……我明天去拿可以吗?”
“明天?小北姐,你在京州吗?”千景愣了一下,慢慢的消化着话里的信息。
“……我这几天在京州,你明天有时间把信给我吗?”
“可以。”千景的胸口慢慢的被喜悦填满,他抬起手指习惯性的捂住了不住上扬的嘴角,“那小北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信?”
果然,他没有把信放在家里是正确的。
“上午可以吗?”
“我明天中午十二点会下课,小北姐你在学校的正门口等我就好……”
“小景,注意时间!”不远处的张高贤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表情愤恨。
千景连忙点头,对着电话匆忙的说:
“那小北姐,我们约好中午十二点在正门口见面啊,我把信拿给你。”
“千景。”
“嗯?”他停下了小跑的脚步,认真的听着对方说话。
“对不起,你快要高考了,还耽误你学习的时间。”
“小北姐,你这样说,我会不高兴。”他皱着眉,“我——”
“你快点成不成?真的要被宿管老师锁在门外啊?!”张高贤在原地咬牙切齿的跺脚。这电话可是他省吃俭用省下来买的!要是被老师发现没收了,他要千景赔十个!
“小北姐,我没时间和你说了,我们明天中午见面再聊。”
没等秋南北说话,千景就匆忙的挂断了电话,小跑到张高贤的面前,不住的低声道歉。
“嘟嘟嘟——”
电话里的忙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分外明显。
秋南北用力的握着电话,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而是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
妈妈去过老屋。
她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封信。
为什么那天她去江州找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她是已经决定要自杀,所以去见自己最后一面吗?脑海里回想着那天的场景,妈妈的话和欲言又止的眼神,秋南北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如烟一般细碎消散。
秋南北的胃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手忙脚乱的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跌跌撞撞的跑进盥洗室,掀开马桶盖,把胃里的苦汁都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的她面色蜡黄,神色涣散。
“哗哗哗——”
她站在水池前,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乌黑的眼圈大大的挂在眼袋上,瘦到几乎没肉的脸颊凹了进去,像是一个重度脱瘾患者。
妈妈在惩罚她。
惩罚她七年前没有劝阻妈妈嫁到宗家,惩罚她以为妈妈这七年过得很好,惩罚她即使在最后一刻,都没有看出妈妈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