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把翠葉照黃。
畫眉鳥在鄙視着破壞環境的人。
馬尾松樹幹的中間,被劍刻上兩行字,「心隨清流去,劍動仙氣來。」
「這字寫得真好,好得渾然天成。」湯夢車看着自己的字,滿意地說。
他聽聞鴨沖河風景迷人,山水交融,萬物和諧,便提早半個時辰到來欣賞。
招才買馬,幾乎是他今年最重要的任務,也是他最善長的事情。
湯夢車在流清派屬二輩子弟,距離掌門,還有兩個等級。
正常情況下,選才這些事應該交給三、四輩等人去做。但近年來,清流派在引入人才方面嚴重失誤,導至實力大大下降,所以伍掌門今年才會如此看重,派出元老湯夢車。
他曾經為門派發掘的人才,例如李國偉、李連福、楊耀安等人,如今都是一輩級的人物。
找不到上等的人才,最大原因是負責招聘的人為財是用,誰出得起錢,就把誰帶入門派,或者是把有關係的人帶進去。
清流派的名氣,能使人不顧一切地巴結加盟。也是因為那些人,導致清流派的名氣大跌。
世事,往往有因有果。
數年前,他們為了快速回恢實力,便改變方針,以招請成名的高手加盟為主。
可惜,種出來的,是更大的惡果。
他們引入的,大多是虛有其名,或是奸險行惡之輩。兩年前,甚至錯誤地招攬「千里淫翁」翁其誠,使內部分化,貪污舞弊的情況極其嚴重。
湯夢車想到這一切,便覺自己的任務是何其重要,何其神聖。
重建清流派,是他近年來日思夜想的心願。
這個心願的主要原因,是他的地位下降,所得的利益,比以往下降不少。
他要重組自己的勢力,招兵買馬就是最好、最直接的方法。
一想到美好的明天,他的心情也隨即好起來。
好得像眼前那乖風而來的白雲,那翩翩起舞的完美落葉。
唯一的缺憾,是他身後多了個人。
阿朗!
「字字入木,神氣具存,虛實並重,不過,還是可惜可惜!」阿朗看着樹上的刻字說。
「有何可惜,直說無妨啊!」
「可惜本來完好無缺的翠樹,被你的劍劃傷!」
「只是區區一顆樹,閣下未免過分感性。」
湯夢車笑了笑,接着說:「說不定,我給它的幾十道傷痕,數百年後會讓它成為名勝古蹟!那時,我是功大於過。」
「名成利就又如何?心靈上的傷痕是無法彌補!」
「可笑,樹又何來心靈?」
「我說的是人!十九年前被你們刺死的人!」
湯夢車很想詢問此話何解,卻始終沒有開口。
因為阿朗的瞳孔變小,身上流出一股氣,殺氣!
江湖上每個人都清楚,這種情況下,嘴巴是問不出事情來。
要問,必須用劍。
如狂獸般斬向湯夢車的劍!
憤怒,是唯一可以解釋阿朗失去冷靜的原因。
蓮花九式本來是清心閒靜的劍招,如今已充滿仇恨。
心法亂了,但滔滔的怒意加上熟練的劍招,一時之間卻威力倍增,迫得湯夢車連出鞘的機會也沒有。
劍,依然狂攻着。
招式己變成毫無規律。
靠速度來突襲的戰術,能殺對手一個不及,亂敵陣腳,從而擊斃。
但同時,也只能速戰速決,否則時間一長,體力必定會大大下降。
所以要贏,就要把握好僅有的機會。
機會,終於到來!
湯夢車剛露出破綻,阿朗的劍已直揮過去,刺向他的心臟。
劍和肉相吻,發出陣陣腥氣。
腥氣,散落在泥土。
泥土,貪婪地吸乾了濺出來的血。
阿朗右手流着的血!
剛才故意露出破綻的湯夢車,趁機拔出寶劍,乘勢反擊。
劍,如平静的流水般出鞘,不帶聲色地刺傷阿朗。
血,清醒了衝動。
冷靜下來的阿朗,看到湯夢車手中的劍,他驚訝着!
這并不是他要找的東西,而且相差太遠!
他再次要為魯莽付出代價,代價可能是死。
被「快意東流劍」的劍氣淹死!
阿朗已經連續後退二十多步,沒有任何出手的機會。
「難道要死在這裏?」阿朗忽然地想。
連那把劍的主人都未見過,他絕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又能改變什麼?
什麼都不能!
握劍的手,已被刺出幾度血痕。
腰,又被刺傷。
他甚至開始分心,開始想着其他事、以往做過的事。
留在家人屍首上的劍,荒山中搶野狗的食物,行乞時教他武功的乾爹……。
不知道為何,他不再覺得過去有多麼的痛苦。
痛苦的回憶,原來也有點幸福的感覺。
可惜幻想的幸福,并不能阻止現實的殘酷。
湯夢車終於使出了結的劍,快速刺向咽喉!
阿朗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完美的一招。
如海浪沖刷頑石的一招。
劍氣,已經迫近。
無限迫近。
阿朗來不及接下着一招,也來不及後退。
幸好,還有乾爹傳授的一招絕技。
他把身子向後一倒,倒在半空之中,剛好避過這劍。
可是讓人更意外的是,湯夢車好像見慣此招,馬上用另一只手點封阿朗的穴道,再使出一招置人死地的「直流而下」。
如瀑布般的快劍,刺向倒在地上的敵人,
阿朗看着對手的劍光,彷如一顆流星,向着自己身體劃過來。
面對逆境,他選擇放棄還擊,或者說,根本沒有還擊機會。
時間,仿如停留下來。
他的腦海,又再零零散散地閃着往事。
娘親為他穿上衣服,姐姐喂給他一粒甜甜的糖,耳中還好像聽到父親在說着故事……。
他很久都沒有如此的放鬆過,如此的安靜過。
回憶,不斷在腦海涌現,又馬上消失。
正如慢慢滴下的血,在衣服中化成梅花,再被風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