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学生很多。在阳光明媚的中午,没有人想在隐蔽的食堂里待着。
艾薇儿和唐娜看到安迪坐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迎面走去。突如其来的水花溅到艾薇儿的头发上,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周围是几个女孩的嘲笑声。
“你们不要太欺人太甚了。”唐娜低吼道。她真想直接甩给她们一人一耳光。
艾薇儿拉住了冲动的唐娜。她的双手都在发抖了,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背过身去走开,这样就算了。
那几个“海伦”依旧不依不挠,其中一个领头叫玛蒂·劳森的黑发女孩走向她,大声嘲笑道:“你又上校网的热门了。”
其他两个“海伦”——斯宾塞·菲尔兹和乔茜·帕里希诺诺连声附和起来。
玛蒂逼向她,艾薇儿趔趄着后退了一两步,才又站稳了脚跟。想到她们骂人时那副丑陋的尊容,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玛蒂可能看懂了艾薇儿的表情,突然之间,什么也没说,重重地推了他一下。
艾薇儿没站稳,她摔倒了,头撞在草坪上的喷水头,裂了一道口子。伤口流着血,特别疼。这时她的恐惧已经过了极点,让位给其他情绪。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清晰听见唐娜骂骂咧咧的声音:“你们有病啊!”
然后听见了周围人围上来的脚步声。
艾薇儿的头上有个地方有了压迫感,很疼。然后,头不再昏天黑地。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把她往回拉。
她心里绝望透顶,一两滴血从她的额头流到下巴,某种非常强烈的痛楚深深烙印在了她的潜意识中。这些感觉战胜了恐惧,她发疯似的想站起来还击。
艾薇儿幻想着抓住了玛蒂的头发和肩膀,把身体压在她的上方,潜意识的她想把玛蒂的脖颈如冰棍一样轻松折断。斯宾塞和乔茜在一旁尖声叫起来,上前制止。
梦境是个神奇又阴森的地方。
梦里就像漂浮在一潭幽深的黑水。
下一件她记得的事就是醒过来,宛如刚做了一场恐怖的噩梦。无数双骷髅手把她拖下深渊,紧接着,她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开了。
她看到眼前有一道刺眼的光芒。有人在说话,声音听上去很空洞,像是被风声或者其它嘈杂的声音盖住了。她感觉特别混乱,茫然中夹杂着焦急和恍惚,又害怕至极。
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孕育,味道酸酸的、涩涩的。搅得她胃里恶心发酸。一股好像烧焦了的油味刺激着她的感官,让她感觉更难受了。她想哭喊,却没有一滴泪水。
不久后,艾薇儿听到头顶上一阵嘈杂的人声,恐惧挤压着她的胸膛。那群人都在轻声叫唤她的名字。
不知怎的,艾薇儿突然就开始想念乔赛特。如果乔陪在身边,至少就不会过得这么落魄。她不想睁开眼睛,一直心里默默想着——为什么这么多人讨厌自己?
用唐娜的话来解释就是——那些人羡慕嫉妒你的天赋、容貌和家庭背景。你拥有一切天赋,上帝过于照顾你。
“亲爱的,已经没事了。那些小贱人不敢拿你怎么样。”唐娜相当温柔地在艾薇儿耳边轻声安慰。
艾薇儿皱了下眉,面对强烈的光线依旧不愿睁开眼睛,迷糊地说道:“我梦见乔了。我突然好想他。”
“我知道,亲爱的。他会回来找你的。”
“我怕在这里再也坚持不下了。有时,我都不想活下去了。”
唐娜把食指放在她的耳边,贴近嘴唇,发出长音,“嘘——,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是爱你的,快醒来吧。”
“不。”
唐娜又把声音压的很低,“你要是再不起来,我的胳膊就快断了。你愿意吗?”
艾薇儿被搞糊涂了,同时还很惊慌地移动脑袋。她需要清醒一下,她让自己的眼睛慢慢适应,眯眼向那光线和周围的人瞥去。
“发生了什么?”她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不记得了?”唐娜迟疑了一下,“你当时抓住了玛蒂的脖子和头发……”
“怎么可能?”
“你压力太大了,需要好好休息。”唐娜耸了下肩。
那么自然,仿佛艾薇儿无法理解发生过的事情倒显得是件怪异的事,似乎晕倒的片刻偷走了她好多语言——让自己无所适从。
绝望到极点的阴暗和纷呈繁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似乎是世界已经抛弃了她,抹去了她的记忆,用可怕的东西取而代之。她想跑开,远远地躲开这些人。
“你的身体无碍就好。”唐娜轻声说道。
下午的文学课在上课之前,安迪依旧如往常一样坐在艾薇儿身边。两人会正常地点头示意和微笑。
安迪的嘴唇动了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今天中午在公园的事……我听说了。”他低声说道。
艾薇儿闭上眼睛,鼻子慢慢地吸着气。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开始咬牙切齿了,“那你相信那些人说的话吗?”
“我当然不信,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很了解我?”艾薇儿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我快受不了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警惕地问道。
艾薇儿睁开了眼睛。他一脸的严肃。
“够了。”艾薇儿不耐烦地说出这几个字。
“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再说了,行吗?”艾薇儿眯起眼睛,握紧了双拳。
“别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不是因为这个!”艾薇儿用手捂住他的嘴,连忙摇着头,“我知道。安迪,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一直在帮我,我很感激你。你不觉得我和你们应该保持距离吗?”
安迪竖起眉毛,一只手抓住了艾薇儿的手腕。没掌控好力度,导致她手腕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这让她痛得连忙松开了手。
“抱歉……”
当安迪还想说什么时,韦德先生已经进入教室,全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艾薇儿立即垂下了头,脸涨得通红。
“我们应该好好聊聊。”安迪咕哝了一句,然后沮丧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艾薇儿闭上双眼,用指头按了按太阳穴,想把愧疚从脑袋中挤出去。韦德先生开始说话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艾薇儿和安迪这边的方向。
韦德先生的目光一松劲,艾薇儿就赶紧垂下眼睛看着书,想找到讲到什么地方了。可她完全不想听课,心不在焉,其他东西占据着她心里的位置。
这真可怜,这不止是可怜,她简直是有病。她无法告诉别人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整节课下来,安迪都没跟艾薇儿讲一句话。这倒让她心里舒坦了许多。最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互不干涉。
远离我,求你了。
她因某样致命的东西着迷了。
下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艾薇儿终于感到解放了,她飞一般地冲出教学楼,奔跑进学校公园里。她踩到草地路上,转进每一条弯路,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新气味,浓厚到她想要逃走。她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试着隔绝这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如果有机会,她很愿意每天都闻到青草的味道——至少能保持头脑清醒。可现在,她想要疯狂一把。
她坐在一片角落的树下,把两颗白色药片塞进嘴里。
不久,一种迷幻感油然而生,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飘忽、虚幻、美好起来。她有了麻木的感觉,开始放松起来,肌肉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刚开始接触维柯丁时,先是觉得很放松,后来会非常难受,看东西的感受会很超现实,连续两天无法正常工作。整个人都会变得懒惰麻木。要是摄入过量,第二天会变得更烦躁、昏昏沉沉、什么都不想吃,吃了就恶心,感到浑身乏力。
“你打算自暴自弃吗?”
艾薇儿抬起头。说话的人正是安迪,他的两只绿色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因为愤怒而扭成一团,脸上也没有惹人喜欢的灿烂笑容。
她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你很闲?不应该回家吗?”
安迪全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开始产生幻觉了。别再依赖药物。”
“那么你想怎样?别管我的事。”她的眼睛依然闭着,这样更容易连贯地跟他说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安迪的声音十分警惕。
“你真应该离我远点。”艾薇儿的嘴唇开始绷成一条直线。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相信会对安迪说出什么过分激烈的话。“我真是看不懂你。你可以后悔的。”
“后悔?”这个词语,还有她的语气,显然让安迪不再满心戒备了,“我后悔什么?”
“你后悔没有让我被西比尔推下那愚蠢的楼梯,后悔拿出那段我被欺凌的视频,后悔几天前在底特律遇见我,后悔送我回家。”
安迪愣住了,一脸愤怒地盯着她。
等他终于开口讲话时,听起来几乎像是疯了一样:“你认为我后悔在帮你吗?你什么也不知道。”
“对!”艾薇儿发出尖锐的吼叫声,“你才什么都不懂!我变成这个狼狈样,你一定在笑话我。你也不必浪费你的宝贵时间跟我讲话。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想惹我生气?你不会得逞的。”安迪的声音变得缓和下来,他应该换一种方式去对待情绪过激的女孩。“听着,我帮你是出于见义勇为的本能,换作是别人,我也会这样做。你想通过药物来分担痛苦,相信我,这没用,你只会过分依赖它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有人爱着你,那就不要隔绝一切。”
好一会儿,艾薇儿不再说话,只是发出低沉又绝望的哭声。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怎么能帮我?你要我怎么做?”她哽咽道,声音极其沙哑,低吼起来:“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你什么都不知道……”
安迪轻轻走到她身边,为她剥开头发中间的杂质。然后把地上的药包收拾好后放进她的包里。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臂,扶她起来。
安迪叹了口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现在开始远离那些不靠谱的药物,清理掉所有东西,保持乐观的心态重新开始生活。你可以有许多路走。”
艾薇儿挺直身体,伸手抱住了安迪的腰。她的一只手停留在他的腰背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语气中充斥着不满:“为什么?你每一次帮我,我都会无所适从。”
“没关系的。”安迪愣了愣,松开了艾薇儿细嫩的手臂。“我送你回去吧?”
“不,你不要对我太好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犯贱。”她虚弱地说道。
药劲刚上头,这就让她感到特别难受。整个人就像找不到东南西北,她在跟安迪说话的时候就像隔离了无数个空间,才能把声音传到另一头。
“你会好起来的,别担心。”安迪自动忽视掉她的请求。“至少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为此,安迪只好打电话到兼职的咖啡厅请假。
然后,安迪帮艾薇儿催吐——把药物全都吐出来后,开车送她回家。
她没有给安迪添任何麻烦,因为劳累睡着了。安迪清楚地记得——他抱着艾薇儿敲她家门的时候,开门的女人一脸歉意说着:“麻烦你了。”
他很晚才到家。回家还要面对家人和朋友们质疑的眼光。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布兰达用审问的语气。
“送朋友回家。”安迪简单回应。
那天晚上,他们家来了客人——西蒙·迪劳伦提斯——一个凶残的新月狼人。安迪从小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西蒙就是一个自大高傲的人。他捕杀猎人的手段极其残忍恶毒。
安迪和修小时候在树林里捕猎时,就亲眼看见过西蒙手刃猎人的过程。为此,两人好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吃完饭后,安迪想直接回房间时,西蒙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虚假地笑道:“安德鲁,能占用你一会儿时间吗?”
安迪倏地停住脚步,瞪着他然后望向修、泰勒、特蕾莎。
“仅仅是聊天。”西蒙有些强迫性地再请求一遍。
他们来到院子里。安迪和他多待一秒,都觉得不耐烦。
“族长派我来协助你们更进一步调查。”西蒙直接进入正题。“原因你也能猜到,我被诅咒不能像你们这样正常变身。除了月圆之夜就一直保持人类的身形,更容易伪装。”
“你说这些,跟我有关系吗?”安迪态度很冷漠。
“你们完成任务的进度头都还没出,兄弟。别辜负了长老对你们的期望。更何况,你可是洛克伍德·伊格纳兹的孙子,天生的领导者。要是你做了与任务无关的事,法令会制裁你。”接着,西蒙大笑起来,发出低沉的轰隆声。
安迪咬紧牙关,低吼道:“你在暗示什么?”
“兄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得提醒你,人类可不值得相信。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你不想我去拜访那个女孩,就乖乖服从命令。”西蒙露出讪讪的笑容。
“我警告你,离她远点。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别他妈的来插手我的事!听懂了吗?”安迪恶狠狠地说道。
“真了不得,脾气可真大。”西蒙讽刺道:“别忘了,你我都是狼人,又有何区别?安德鲁,你终究不是人类,但我会试着理解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是怀着怎样的想法来为人处世。”
“我跟你不一样。”安迪一字一顿地发出重音——阿尔法的双重语调。“我不会像你一样残忍、恶毒、冷血。少来教训我,混蛋。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我的朋友远点。”
“那看你的表现咯,小狼。”
安迪愤怒了。他竭力克制住自己身体里那股冲动的热流——来阻止自己变成狼去攻击西蒙。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别妄想跟一个开膛手好好交流,新月族狼群本没什么错,他们会勇于反抗猎人的压迫,这是安迪最尊敬的一点。
但像西蒙这种狼人永远都是怀着消极的态度——把猎人赶尽杀绝。
安迪最关心的一点就是——确切的任务细节是什么?
他脑子里的信息简直一片混乱。
月光下,一头雪白色皮毛的狼在维特利大桥附近的树林里狂奔。白狼的胡乱思绪影响着他,让他变得更疯狂了。留下的信息,只能凭借理智去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