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震怒,群臣们自然噤若寒蝉。
皇后见到身侧的两位儿媳皆是脸色苍白如纸,心中也是不安。事实上皇后比谁都要焦虑不安,她的两儿一女皆在其中,若有何不测,皇后当真要生不如死。
可是,整整一夜的搜山,并未有任何发现。太子殿下四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清晨,终于有人在露水崖边发现些许打斗的痕迹。一夜未宿的帝王带领几名亲信前往查看,最后确认有可能坠崖。
燕皇吩咐人前往崖下探索,便下旨封锁猎场,严加排查。最终一无所获,无奈只能将参赛者拘禁在猎场行宫里,便携众臣回宫。
如此重大的消息当然封锁不住,所以圣驾还尚未进城,白墨等人便从康王府的管家得到消息。本不应该将此等消息传给客人听,但皇后嫡子女纷纷不见踪迹,整个康王府更加没了主心骨。管家长从离木轩那里听闻白公子是何等聪慧之人,于是管家稍加思索,便匆忙将消息告知了白墨。
白墨听完管家的转述,嘱咐管家只管顾好府上,并婉拒了管家派给他的帮手,几人与王府上的侍卫并不熟悉,难免配合不当,且有点本事的侍卫都随离木轩二人去了春猎。
安排妥当后,白墨便将连老留在康王府中,四人匆匆前往皇家猎场山脚下。
在露水崖下方搜索的人很多,白墨等人根本无法靠近。
悬崖下方并没有河流,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出意外定是粉身碎骨。风慕离陪着白墨等在林外,不一会儿,左萧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墨二人身侧,蹙眉道:“他们还未发现阿澈他们的踪迹。不过,我发现好像有两拨人在搜寻。”
白墨沉声道:“只怕另一方便是逼得他们坠崖之人。”
风慕离面露忧色:“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他们会去哪里?”
白墨凝眉沉思,猜测道:“靳兄他们应是知道对方还没有放弃,所以暂且不便现身。阿左,黄老现在何处?”
左萧道:“黄老还在林中暗中观察,他老让我出来问问你该如何是好?”
白墨道:“这露水崖下方既没有河流,又没发现靳兄他们。只能说明他们有可能被人救走,或是根本就没有坠到崖底。燕昭春猎期间,百姓们极少会靠近皇家猎场,被人救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靳兄一行四人,想要不留痕迹的救走更是难上加难。再说,这么高的悬崖,若真坠落下来了……”白墨拢了拢怀中的暖炉,跳过前面的话题说道:“不过,既然对方也在暗中搜寻,那就说明他们也还未能确认靳兄等人的生死。我们只要抢在他们的前头找到他们就好了。”
左萧疑惑地问道:“那我们该去何处寻他们?”
白墨抬头看向陡峭的露水崖壁,轻声道:“我想,靳兄他们既然没能坠下崖底,想必此时还在崖上。”
风慕离惊讶道:“崖上?”
白墨点头:“我们只能赌了,崖底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大内侍卫都搜不到踪迹,我们也不一定找得到。阿左,你去告知黄老,从猎场侧面悄悄上山,避开守林人绕至露水崖中段,探寻崖壁,务必小心。慕离,你去弄些软枝编成绳索,待会儿与他们会合一同前去。”
“那你呢?”二人齐声问道。白墨不会武功,且孱弱无比。让他独自一人在这深郊野外之地,实在不能让人安心。
白墨无奈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去就行了。”
左萧坚决反对道:“不行,你一人在此怎可?我与黄老一同前往便好,让慕离留下来陪你。”
白墨道:“你们放心,我去场外山脚下找个落脚处,也好接应你们。再说,靳兄他们有四人,你们三人同往,也方便行事。”
左萧仍是反对,风慕离看看左萧,又看看白墨,他觉得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是靳兄他们毕竟救过他们几人的命,所以这次他站在白墨这边,风慕离说道:“阿左,就照白墨说的办吧。猎场山脚下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左萧怒视风慕离,风慕离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
白墨转身便走,根本不给左萧继续反对的机会。风慕离拉住左萧,叹道:“阿左,靳兄他们救过我们的命。我知道你担心白墨的安危,我也担心他,说不定黄老知道还会臭骂我们一顿。不过,我想白墨比起自己更担心靳兄他们。”
左萧愤怒地甩开风慕离的手,只是并未再去追白墨,头也不回地走进林中。风慕离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咬牙切齿道:“真是……”一根筋的男人。风慕离扭头走向另一边。
黄药知道白墨独自一人留在山脚,果然狠狠地说了左萧一顿,见到赶来汇合的风慕离又是好一顿谴责。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三人也只能按照白墨所说的路线前行。
白墨所说不错,左萧三人小心地避过守林人的巡视,经过一个半时辰地攀爬,终于在崖壁中上部发现一个隐秘的小崖洞。左萧借力飞上洞口时,差点被东方澈一剑刺落悬崖,待看清来人,东方澈十分讶异:“阿左?你怎么来了?”他没有想到最先找到他们的人竟然是左萧他们。看着陆续飞身而至的风慕离和黄药,还有他们腰间捆绑的树枝绳索,东方澈心中一阵感动。
但此时并不是相互感念的时候,风慕离急忙问道:“阿澈,靳兄他们呢?”
听到离木靳的名字,东方澈神情一暗,沉默不语地带着三人向洞里走去。风慕离和左萧对视一眼,沉默地跟上。
崖洞内有些昏暗,依稀可见离木琉璃神情木楞地靠在石壁上,见到左萧三人也毫无反应。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人,身侧还躺着一个。
东方澈怜惜地走向离木琉璃,柔声道:“琉璃,你看谁来了。”
离木琉璃缓缓地移动了下目光,神情毫无变化。
看着这样的离木琉璃,东方澈心中一疼。这样的琉璃他从未见过。左萧看着眼前木楞狼狈的离木琉璃,想起那日在檐柱下见到的美丽少女,那时的少女娇俏灵动,温柔体贴。而此时眼前的少女却像个破碎的瓷器娃娃,无喜无悲,不哭不闹。
黄药沉默地向前,掏出身上预备的水袋递给东方澈,然后伸手替离木琉璃身侧的人诊脉。东方澈看到黄药摸向那人的手腕,眼神黯然地避开视线。当黄药想要再去摸离木琉璃怀里之人的脉象时,东方澈挡住他沉默地摇头。黄药神色凝重地收回自己的手,从包裹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药丸说道:“你二人先服下,我们先离开此处。”
东方澈接过药丸道谢:“多谢黄老。”东方澈自己服下一颗,将另一颗小心的塞进离木琉璃的嘴里,又给她喝了点水。
等到几人悄悄脱离猎场,循着白墨留下的记号找到篱笆小院时,已是夜幕时分。
离木琉璃早已昏迷不醒。左萧和风慕离一人背着一个。
白墨看到众人归来,心中总算是送了一口气。只是在知道离木靳和离木轩已没了生机之后,便沉默不语,再看着双目赤红早已力竭,却不肯休息,坚持要守在离木琉璃床边的东方澈,心底一叹,对黄药说道:“黄老,让他睡会儿吧!”
黄老抬手在东方澈眼前一晃,东方澈便向后倒去。左萧伸手接住他,仔细地将他安置在离木琉璃身边。众人出门,轻轻关上房门。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白墨让左萧二人将离木靳兄弟二人身上的脏衣换下,并让黄药将他们身上残留的箭柄清除干净,下崖之前,只是仓促地割断了箭羽而已。如今气温尚寒,不必担心尸身受损。
午时,东方澈醒来。侧首看到自己身侧仍在昏睡的离木琉璃,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又小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便推门出去了。看到院中白墨等人,脸色苍白地向前走去,抱拳弯腰道:“此次多谢诸位相救。”他不问左萧他们是怎么寻到自己的,因为他知道那个叫白墨的体弱少年是何等的颖悟绝伦,机智过人。他敢让左萧等人攀岩绝壁,必定是有把握他们就在崖中。
“我记得靳兄曾说过,兄弟之间何须言谢,你若如此多礼,岂不拿我几人当外人?”白墨快步扶起东方澈:“阿澈又何须如此见外。”
东方澈起身,神情悲凉道:“殿下他们?”
左萧缓声道:“在偏房,你可要去看看?”
东方澈点头,便由左萧领着去了偏房。随后左萧便退了出来,想必东方澈也想要单独处处。
风慕离看着房门紧闭的偏房,轻声问道:“他们以后该如何是好?”
左萧叹息道:“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白墨看着房门深思不语。身为燕皇仅有的两位嫡子,太子殿下与康王爷双双陨落。从此燕昭皇室再无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非皇后再诞下皇子,但这明显不太可能。而燕皇与皇后相濡以沫数十年,听闻当年,燕皇为保皇后凤位无忧,在皇后诞下皇长子之前从不宠幸别的妃嫔。在离木靳出生之后便立即封为太子,之后更是悉心教导何为为君之道,帝王之术,离木靳成长的一切皆是由燕皇亲力亲为。所以燕皇更是不可能废后另立,他对皇后的感情绝非骨肉分离就会分崩离析的。
可如今嫡皇子皆命丧黄泉,那么未来的燕皇就只能是那些庶出皇子中的一人,这对皇后和离木琉璃来说是最坏的结局,对有着康王妃这个亲妹的少年将军东方澈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形势。官宦之家所牵盛广,皇室尤为如此。所以他们无法逃避,只能迎难而上,查明真相,揪出真凶,这样才能保住日后的安宁。
白墨不知道东方澈会如何做,但他知道以东方澈的性子绝不会逃避问题,他一定会为离木靳和离木轩报仇雪恨。可是想让敌人付出代价,自身也将付出相对的代价。
东方澈,你当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