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元梁炤帝二八年三月初,金山寺神机老人悟心大师仙逝。从此世上再无能够窥得天机之人。大师离世前曾为世人补了一卦,留下三个锦囊和一句:隐世重阳出,云翻风涌动红尘;高月碧澜现,白纸砚墨舞江湖。
青山秀水间,有人轻语:“终于又见重阳。”
迷雾环绕的深山老林,却宫殿横生,一群老者立在殿中:“重阳!竟然是重阳么!这世上还能再现重阳当真是奇迹。”
繁花似锦的闹市,高贵华丽的阁楼中,有人摇着纸扇:“看来,这江湖又要乱了。不过,这江湖又几时平静过呢?是吧!”
威严宏伟的黄金宫殿,有如龙气缠身之人,负手立于高处:“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精致典雅的小舍内,火盆里烧着上好的银碳,暖如夏日。椅上斜靠着的少年怀中捂着暖炉,一袭白衣洁雅出尘干净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一般。少年身后的黑衣青年无声地递给少年一张白纸,少年微微偏头,眼睛似有若无地扫过纸张上的字,随后便从素白的衣袖里伸出苍白修长的指尖轻轻夹住,似嘲讽又似无意地念道:“白墨啊!”
雾原雾云山的后崖有个十分宽敞的平地,平地边上有个简朴的人工制造的石洞,洞口上方气势磅礴地雕刻着云洞二字,离的近了还能依稀感受到字上弥漫着的剑气。一名青衣少女正盘膝在洞口处打着盹,突然青衣少女睁开漂亮的双眼,神情迷离地往云洞里张望:“咦?怎么突然感觉阴风阵阵的?”
冷清寂寥的云洞内昏暗不清,借着石壁上夜明珠的微光,依稀可见一道纤细的白影在晃动。坐在地上青衣少女单手撑地,一个借力轻盈地站起身子,随意地拍拍裙摆,轻声嘀咕道:“小姐今日没什么吩咐呀,难道是我的错觉?”青衣少女不住地往洞里观望,拿不定注意是否要进洞一探究竟。直到清晰地看到一道白色身影踏步而来,青衣少女惊讶地望向朝洞口走来的倩影:“小姐,你怎么出来了?”白衣少女缓步踏出洞口,半敛着眼睑,许是久未见阳光有些不适。
少女肌如雪,发如墨,白衣纤尘不染,动人心魄的容颜,冷若冰霜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独特的眼眸,似落了雪花一样蒙着一层淡淡的雪色,诡异至极却又致命的神秘媚人,与这世间格格不入。青衣少女上下左右地不停盯着眼前的少女,突然听到白衣少女清冷的声音:“阿柳,备水。”言柳闻言立即微福了福身子,欢快地答道:“是,小姐。”而后转身向着后崖下方的竹林而去。
白衣少女脚步轻盈地来到崖边,崖边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龙飞凤舞的云水二字苍劲有力,一看便知与方才的云洞二字出自一人之手。少女伸手触碰石碑上的字,莹莹如玉的指尖随着云水二字潇洒肆意的笔锋慢慢走完,脚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海遮拦,谜雾朦胧,目不能视,透着浓郁的危险气息。而少女却看着雾云飘渺的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眼前这被世间称为十七大险地之一的雾云悬崖,丝毫不为所动。
后崖下方的竹林亦是万分奇特,竹林外围碎石林立,寸草未生,可竹林却绿意盎然,生机一片,好似周边的生机都聚集在了竹林一般诡异非常。如此景象都得多亏了竹林下面巨大的聚灵阵,聚灵阵下还有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八卦阵,常人一般无法进入林中。林中有座简朴的竹院,言柳刚备好热水,少女便无声无息地来到木桶边,见到少女言柳习以为常地退出房间关好房门便去准备早饭。
少女收拾妥当后来到旁边的房间,依旧一身白衣的少女静静地立在门外,闻着浓烈的药草味,看着凌乱不堪的房间,面不改色地步入房内,对着正埋头在一堆药罐之中的白发老人说道:“师父,我出来了。”老人闻言不动,许久后难得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少女,苍老的脸庞瞬间流露出惊艳的神情,大声赞叹道:“好一个标致的丫头。”然后露出一个天真宛若孩童般的笑容给了少女,笑过之后便又俯身药罐之中。少女看着眼前忙碌的老人无声地退出房门。
走到庭院中,言柳已经在凉亭里备好早饭,见着少女便笑道:“小姐,可以用饭了。”少女走进凉亭,淡淡地问道:“师父他一直这样吗?”言柳知道少女问的什么,盛粥的手一顿:“也不是,五年前老爷子试药中毒差点走火入魔。为了压制住老爷子,连派去保护夫人们的暗卫们都召回来了大半,好多暗卫都受了重伤,还有一些都、都不在了。后来毒虽然是逼出来了,但还是修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呢!可是好不容易修养的差不多了,却传来连老和曲老重伤身亡的消息。老爷子知道后元气大伤,又拖着病体日夜配制少主的解药,渐渐的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时而清醒,时而又谁也不认识。老爷子吩咐了不能让任何人和事惊扰小姐闭关,所以就没有告知小姐。”言柳越说声音越低,本来就似夜莺一般好听的嗓音,轻轻的好似撒娇一般,听着让人不自觉的心头一软。可惜对于眼前绝美的少女来说半点作用都没有。
言柳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少女,生怕少女生气,可是少女只是安静地听着,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言柳琢磨不透自家小姐此时作何感想,她虽然不想要自家小姐伤心难过,却又矛盾的希望她家小姐能够像普通的少女一般生气、恼怒、哀伤,可是少女什么也没表现出来。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容颜一如既往的冰雪动人,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言柳黯然垂首,默默地把盛好的白粥端到少女桌前。
“丫头,几年不见,你倒是长成大姑娘了。这般标致,果然不给老头子我丢人,哈哈哈。”言柳抬头看着从身后走来的白发老人,连忙加了副新碗筷:“老爷子您来啦。”本来灵动活泼的言柳一见着老人就变得乖巧起来,端着茶壶安静地给老人倒茶。
老人一入凉亭,亭内便暖和起来,就好似严冬腊月里的阳光一样,让人感觉温暖无比。能如此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随意改变周身温度的,只有三大帝决之一的焚天帝决可以做到,而焚天帝决乃江湖之最白胜天所创。白胜天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当年以一己之力便让整个白地宫登上江湖一流势力之列的存在啊!白胜天建立白地宫之初,便凭借着自身那高深莫测的功力,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君临江湖之巅。而眼前这不修边幅的邋遢老人便是这江湖鼎鼎有名的白地宫创始人——白胜天。
如今的白胜天已然成为传说,是每个少侠和侠女们追崇的目标。少侠们想成为像白胜天一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而侠女们则想像墨千安一样,能够拥有一个温柔强大又专情的白胜天。
少女从白胜天出现之后便开始细嚼慢咽且目不斜视,白胜天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眼神清明,与之方才简直判若两人。白胜天笑得十分神秘:“丫头,我已经研制出夕阳红与炎毒的解药了。”少女面不改色,食不言,寝不语,她很认真地吃着自己的饭。
白胜天却不理会少女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方子是出来了,就是药材有点麻烦。说起来,好久没见着墨儿那小子了,上次见他还是六七年前了。”白胜天神神叨叨地自我嘀咕着,少女不紧不慢地用着饭,直到少女放下碗筷,言柳机灵地上前给少女倒了一杯清茶。白胜天见她悠闲自在地喝着茶,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浑然天成的高贵与优雅,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嗯!真配。”
少女看着白胜天,很明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人精儿似的言柳一听就明白了白胜天的意思,只不过在人仙儿似的白胜天面前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白粥。言柳在心底里为自家小姐默哀,小姐哪次不被老爷子坑害啊!
白胜天满脸慈爱地看着眼前寒霜腊月般亭亭玉立的标致少女,却正儿八经为老不尊地开口继续说道:“焚天呐,你跟墨儿那小子一定万分的般配,你看,俊男美女,才子佳人。简直天作之合啊!”白胜天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淳淳诱导:“焚丫头,墨儿你知道的吧。虽然他现在长大的样子你还不曾见过,但那小子你绝对放心,他娘亲不仅是天下第一美人还是天下最聪慧的人,那小子随他娘,不仅长得好看还聪慧过人,就是身体不太好,不过这个你放心,老头子我已经配出解药了,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白胜天笑眯眯地说着,白焚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她不懂得人情世故,但这么清楚明白的表述她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白胜天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得老脸一红,很想让白焚天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氛围。可事实上白焚天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而已。言柳看着这一老一少,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我是一棵草,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以后小姐便是少主未过门的妻子了。白焚天就这么看了白胜天老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回应他,于是起身走了。
一离开凉亭,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白焚天丝毫没有要用焚天帝决把周身化暖的想法。白胜天瞪着眼看着那走的干净利落的纤细背影,转头看向一旁端着饭碗吃的带劲的言柳:“柳丫头,你家小姐就这么走啦?”言柳缩了缩白皙漂亮的脖子,支吾着:“准是吃撑了,去吹吹风。”
白胜天看着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的言柳,喝了口茶:“好吃吗?”
言柳:“……”
白焚天向山顶后崖走去,不一会儿便立在云水崖边。雾云山是这世上除山脉之外为数不多的高山之一,而这云山之巅,自她被白胜天带来白地宫,一待就是十二年。在修炼焚天决的九年里,她的世界除了练功,鲜少有别的事情发生。刚开始的两三年,白胜天偶尔会来指教她一二,言树偶尔过来汇报情况。后来的几年里就只有言柳在她身边。
焚天帝决主要以心法功力为主,并不怎么需要与人对决切磋,所以这九年来白焚天鲜少接触旁人,对世间诸事也一概不知,尽管九年前她就已经是这白地宫的新主人。没错,白胜天把白焚天带到雾云白地宫之后,让年仅五岁的她在三年里熟悉白地宫的情形,然后把宫主之位扔给了才八岁的白焚天,紧接着白焚天就进行了长达九年之久的闭关。
所以说整个白地宫都没几个人认识她这个宫主的。不过谁又能相信白地宫这么个庞然大物的新主,竟然只是个八岁的奶娃娃呢?这种事也只有嚣张又任性的白胜天才能做得出来吧!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是白胜天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与他那赫赫的威名,再加上当时的左右长老都同意,于是反对无效。外人只知白地宫有了新的宫主,却不知为何人,这个迷雾一样的新宫主自上位起整整九年没有任何消息。
白焚天静静地站在云水崖边上,风刮起她的衣角,吹乱她的墨发,她却只是直直地看着迷雾前方,尽管什么也看不见。指尖习惯性的描摹着云水二字。
这石碑是白胜天立的,带着小小的她。白胜天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欢迎她加入白地宫,于是徒手劈出一块石碑立在这儿。当年白焚天刚来到雾云山,白胜天带着她来到后崖,立完碑后摸着她的头说:“丫头,你以后就叫白焚天了。这石碑算是师父送你的礼物了,希望你能够像这云和水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白焚天当然不能理解白胜天说的是什么意思,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感受不了,体会不到。她只知道自己要变强大,要变得更加的强大,尽管她现在已经很强大,但是不够,远远不够。白焚天天赋极佳,白胜天的焚天帝决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练成的,白胜天给她十年时间已是最短期限,可是她生生只用了九年时间。可见白焚天想要变强的欲望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