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婠不去照顾彩英有两个原因。一是吕婠因凤头钗一事闻名后宫,各个贵人召见她;二是彩英一直看不惯吕婠,她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彩英的病情加重。
女医说了,彩英的伤势大有好转,吕婠决定去看望她。
“哐当!”彩英扶着腰,艰难地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首饰盒。明明腰再弯一点就可以捡到了,可是这不争气的,再弯一点,简直疼痛难忍。
“我来吧。”吕婠轻而易举地捡了起来。
“你来在做什么?”彩英越想越气。明明是吕婠弄伤自己的,每天送礼物,人也不出现。叫柳青竹来服侍,又是几个意思。
吕婠坐下来,倒了一杯水。
彩英正好口渴了,伸手去拿,谁知道那杯刚到的水被吕婠一饮而尽。
“吕婠,你别太过分!”
“不过是喝了你一杯水,这就过分了?”吕婠没想到,回宫后,彩英成了自己部门的司记。这些日子,游走在各宫,她查阅了彩英所有考试的答卷,文采斐然,确实有才。既然是自己的下属,她自当好好调教。
“我是因为你受伤的。”
“行啊。”彩英占理,吕婠拿起一个新杯子倒水。
天气热,彩英喝了水才觉得舒坦。
“彩英,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做了什么让你不爽?”
彩英不可思议地看着吕婠,怎么会有人在宫里这么直白地说话?“吕婠,你是不是想设计害我?”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多亏萧启把自己留在军营,让吕婠见识了他的驭人之术。
“我若要害你,大可不必天天将贵人们的赏赐分你一份。”赏赐是指明给吕婠个人的。不过吕婠知晓,要想当好这个司制,必须将这些赏赐分给司制司的每一个人。
“可是,太后寿宴,我并没有做任何事。”
“这话说的不错。”彩英自知,自己收那些赏赐是有愧的。
“那你还……”
“你若在别的地方,我大可以不管。你如今是我的下属,我自然要管。况且你是有真才实学的。”
“我自问才学比你好,为什么你能高升,而我却屈居你之下!”
终于,吕婠问到了彩英看不惯自己的原因。
“彩英,做女官和做人一样,光有才学是不够的。”吕婠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彩英自打进宫后,因为性格,那是吃了不少亏。
彩英的食指在茶杯上摩挲着。“我在你的被子上倒水,你不怪我?”
“我若是怪你,恐怕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要不是彩英考到自己的部门,吕婠早就忘了这个人。
像萧启和萧毓这样的皇家子弟,从小练武,自然是武艺高强。
学习武艺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是除暴安良、保家卫国之类的。
今天是萧家兄弟达到西夷边境的第三天。他们早早在破庙里休息。半夜里,萧启听到动静,醒来一看,两三个流民正在翻他们的行李。
“哥,快醒醒!”萧毓常年呆在深宫,警惕心自是不如常年打仗的萧启。
见兄弟两人醒来了,那三个面黄肌瘦的流民看着两个面色红润的小白脸,再加上肚子咕噜咕噜叫个没停,立刻哈喇子留个不停。
“阿启,咱们快走!”萧毓对西夷的近况有所耳闻。西夷皇帝穷兵黩武,又连年天灾,很多百姓饿到吃草吃土,甚至吃人。
普通百姓而已,不必计较。万万没想到,兄弟两人出了破庙,等待他们的是成百上千的流民。
若是在战场,萧启早就杀了。
“哥,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
萧启的想法和萧毓不谋而合。“既然如此,为今之计,只有……跑!”
漆黑的夜,萧家兄弟在山间小道奔跑着。不过是一群饿过头的流民,自然跑不过两个健硕的大男人。奈何山路崎岖夜色黑,萧毓没看清路,脚下一空……
“哥!”萧启去抓他,可惜没抓到,自己也跟着滚落。
“噗通!”
“噗通!”
漆黑的夜,两个人落进湍急的黄河。黄河东流,兄弟二人不知会随着黄河流向何方?
彩英被吕婠给收服了,陈青镜着实替吕婠高兴。
“不过,你真打算把官窑交给彩英管?”
“彩英家里祖辈都是做瓷器,让她管,再合适不过。况且司制司的首饰工坊刚刚成立,很多事情要我亲自管,实在忙不过来。”
“以德报怨,和我刚认识的你完全不一样了。”陈青镜不得不夸夸吕婠,成长了,成熟了。
“对了,师傅,我今天得去趟首饰工坊,顺便回家看望一下家人。”吕婠相信萧启,这么久过去了,父亲一定已经被就出来了。
“记得带上涟漪。”回到宫里,涟漪详细禀报了在霄云国的经历。皇上大喜,把涟漪指派给了吕婠。如今这涟漪是吕婠的贴身侍婢了。至于越灵,他是侍卫,不方便进入六司。不过皇帝升了他的职位。
霄云国的太医最近有些头痛,皇帝“萧毓”从泰山回来后就得了头痛之疾,发作起来是六亲不认。只要有谁惹他不高兴,他有千万个恶毒法子整死你。曾经的明君,忽然成了暴君。
民间说书的更是说得神乎其神。
吕婠途径茶棚的时候,是在口渴,于是下了马车来喝茶。
“小姐,我去点餐。”涟漪说道。
“嗯。”首饰工坊的事已经完成了,吕婠把装了首饰的设计图注的包袱往旁边一放。
台上说书的说得是口若悬河。
”一日,广成王母亲韩太妃入宫,皇帝见她风韵犹存,硬是纳了她为后妃。韩太妃不堪其辱,撞柱自尽。而后,皇帝更是胡作非为,竟在朝堂之上宠幸妃子……”
“砰!”说到这儿,吕婠右边桌子的男人手里的茶杯被捏碎了,碎片飞溅到吕婠的脚边。
“哎,我说你这人……”吕婠愤怒地跳了起来。
“我……”两个人四目相对,怒火一下子被熄灭。
韩太妃死了,着实让人意外。更意外的是,萧启坐在隔壁桌。难怪气得连茶杯都捏碎。好好的母亲,被皇帝大哥给弄死了,能不气人嘛。
“涟漪,告诉掌柜的,开间雅间。”吕婠知道,萧启与她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
吕章架着马车回来,江鸳早就喊了店里头的人帮忙搬运马车上的货物。
“老爷,您回来了。”自打达来山被绑一事,夫妻两的感情好得跟新婚夫妇似的。
吕章下了马车,伙计们立刻上了马车搬运货物。
“啊!老爷不好了,车上有死人!”阿四第一个上马车的,看到有个昏迷不醒且蓬头垢面的人,脑子想都不想就乱叫。
“毛毛躁躁的。”阿四的举动免不了吕章的埋汰。
自己的马车上有死人,江鸳自然是担忧。“我看看。”
“我途径黄河,看到那个人晕倒,于是揪了起来。”
“老爷,你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救!”江鸳嘴上埋怨,行动上还是让人把这昏迷的人给抬进去。
“夫人,你不觉得这个人长得和女婿有些像?”
“女婿女婿,成天就想着你那个女婿。人家景隆也是你的女婿,我怎么不见你念叨。”
“嗨,我这不是高兴咱们女儿还活着嘛。可是呢,这女婿啊,为了找咱女儿,至今下落不明。”
说得合情合理,江鸳也不多说什么了。
萧启和吕婠小别胜新婚。知道吕婠没死,把萧启高兴得把吕婠抱起来转圈圈。高兴的事谈完了,接下来就是不高兴的事了。
“刚才说书人的……”
“是真的。”萧启让桑榆回了邺城。本来他也不信的,但桑榆说是真的。
“哈?”吕婠想跟萧启说别太在意,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萧启,你要节哀!”一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一个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兄长要纳母亲为妃,难怪韩太妃要自尽。
“那个皇帝是假的!”
“假的?”
“我哥他……”萧启回忆起前几日的情景,为了躲避西夷那些吃人的流民,兄弟二人掉进了黄河,然后便失散了。
“所以说,你们皇帝和你在一起的同时,还能在宫里兴风作浪?”一个人不可能会分身,结论就是其中一个是假的。
“我担心……”
“你是怕霄云会发生和天启一样的事。”有人假冒皇帝,有人趁机夺权。
“知我者,莫若婠婠。”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找我哥。”
也对,霄云皇宫即将有一场宫变,必须有一个真皇帝主持大局。
“既如此,我陪你。”
在外面偷听的涟漪不同意了,立刻冲了进来。
“小姐,别忘了,咱们出来是办事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长得跟个女人似的,一出现就把自家小姐的魂给勾走了。
“涟漪,我已向皇上告假,你无须担忧。”
嘁,涟漪岂会不知。她担心的是这个男人。
酗酒时间结束,三个人从城外茶棚回到了城里。
“老爷,老爷!”阿四咋咋呼呼的行为再次让吕章说道。
“阿四,不是和你说了,别那么毛毛躁躁!”
“老爷,小姐回来了!”
吕章一听,激动万分地跑出来迎接。
“老爷,您慢点啊!”幸好江鸳及时扶着,要不然吕章就要被自己给绊倒了。
“爹,”吕婠被吕章紧紧地箍在怀里。
吕章当家这么多年,江鸳也就在吕婠亲生母亲葬礼上见过他哭。如今,他又哭了。
“爹……我透不过气了。”
吕章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前吕章亲眼看着女儿的尸体入棺,有亲眼看着女儿的尸体被假冒。现在想想都心慌慌。知道女儿在太后寿宴上出尽风头,这心里的大石头啊,总算是落地。试问天下做父母的,经历了儿女“死而复生”,哪个不是心情复杂的。
父母团聚,显然忘记了还有他人在场。“女婿也来了。”
“嗯。”
若不是吕婠知道萧启心中的悲伤,光从他说话的语气,外人真看不出来他心情不好。
“爹,萧启要在咱家住几日。他身份特殊,您……”
“放心放心。”吕章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也知道如今的局势。近两年,天启和霄云,既不打仗,也不求和;是敌人,也不是敌人。不用女儿说,他自当对萧启的身份保密。不过奇怪的是,吕章明明看见萧启是笑着和他说话的,为什么感觉他透着一股子悲伤的感觉?
当天,萧启被安排进了吕家的客房。
吕婠给萧启收拾好了床铺,回头发现他还对着烛火发呆。
吕婠站在萧启的旁边,萧启忽然抱住了她。“怎么了?”
“婠婠,知道我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打仗吗?”
之前不是说过,长得太美,无法震慑敌人。“还有别的原因?”
“我刚从军那会儿,只要一看到死人就会害怕。因为害怕,我打了几次败仗。后来,我就戴起了面具,把所有的感情藏在了面具之下。”
“可我不是敌人啊,”吕婠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萧启的头。
“我的母亲没了,以后再也没人会念着我想着我了,我真的好害怕。”萧启圈着吕婠的手紧了紧。
吕婠知道,从城外茶棚相见,他对她的笑容有多灿烂,他心里就有多悲伤。“萧启乖,以后由我来想你念你。”
“婠婠……”吕婠的话让萧启一下子爆发了。
“这怎么回事?”房外经过的吕章被突如其来的大哭声给吓了一跳,他透过门缝看到萧启抱着吕婠痛哭。要是换做以前,吕章一定要去教训这个“轻薄”女儿的登徒子。了解萧启为人的吕章如今看来,一个男人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展现他真实的感情,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真心爱这个女人。
韩太妃是个善人,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吕婠也伤心。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吕婠轻轻拍打着萧启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