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会离开我吗?”男孩依偎在女人身旁,小声的说着。“当然不会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女人慈祥的笑了笑,握着男孩柔软白嫩的小手。
“你快走,快走啊!啊……”门后的男孩儿看着狰狞的面孔,听着刺耳的尖叫,跌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又是这个梦,又是这个不知道做了多长时间的梦,时间长到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肖正希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比他看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记忆深刻!记忆中的男人,女人,孩子,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深深地印在肖正希的脑袋里,即使经过岁月的侵蚀后,已经不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昨天晚上窗帘没拉,让早上的太阳钻了个空子,大喇喇的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的肖正希难受。揉了揉眼睛,直起了腰,这么睡了一晚觉得不太舒服,脚上还是那双拖鞋。到卫生间胡乱洗了一把脸,前面的头发被水滴打湿,顺着原本的路线滴进了肖正希的眼里,替他流了睡梦中没有流完的眼泪。
再次进到教室,已经有一两个同学提前到了。今天早上有一节课!肖正希没有理会其他同学,其他同学也不会在意这个穿着短裤,趿着拖鞋,脸上湿漉漉的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班里的同学。肖正希再次坐到了和昨天同样的位置上,侧过身又继续趴着了。
早上8点了,老师准时准点的开始点名签到,一个个的把报到的人和花名册上的人名对应,其实除了几个平时表现优秀的,其他的人老师根本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伴随着老师的点名,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孩从后门蹑手蹑脚的走进教室,显然是迟到了,这个时候,前面已经没有了座位,况且那样容易被老师发现,直接坐到了就近的最后一排——肖正希的旁边。刚刚把书包放下,女孩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头喊了一声“到!”才放下心来,掏出了上课用的书。
看着女孩儿自然的动作,也没有询问肖正希旁边还有没有人,就直接坐下了。可是……这个座位……是……
这个座位没有人坐。
没有人说这个座位是她的。
那些曾经坐在这里的人也只是肖正希冗长人生里不值一提的过客。可是……好像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什么人似的,现在该来的人没来,反而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好像明明搭建好的房子突然就塌了,一片狼藉。
可是……肖正希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呢?在期待什么呢?
讲台上,老师还是依旧讲着晦涩难懂的知识点,粉笔接触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讲台下,同学们拿着至今没有用完的黑水笔不知道在本子上划拉着什么。每个人都是一如往常的听课,下课,吃饭,睡觉……每天都重复着枯燥无味的生活,即使生活突然迎来了新意,也不会给无趣的人生添加丰富的色彩,顶多是让人们羡慕的继续周而复始。
老师响亮的声音从前门一直传到最后一排,直到肖正希的耳朵里,搞得肖正希顿时没有了睡意,不耐烦的揉了揉头发,轻车熟路的在老师转向黑板写字的空档压了一个门缝,不动声色的溜了出去。毕竟是在大学校园里,在走廊里穿着拖鞋招摇撞市,回头率别说多高了,还是快点回宿舍换一身衣服吧!
清晨的阳光还不是特别强烈,只是发出了几束柔弱的光用以象征性的回馈大地,好像休息了一晚过后,并没有起到养精蓄锐的效果。肖正希走在教学楼外面的甬道上,用手挡了挡透过藤蔓折射过来的阳光,恰好能看到对面教室外的银杏树摇曳着它们的叶子,打算孕育新的果实。与外面一片温暖和煦的景色相比,窗帘紧闭的教室就像一堵不透风的墙,逼的里面的人透不过气,看的外面的人心情不爽。
可是……大千世界里,总有人不愿意遵循社会的固有规则,想要特立独行。二楼的窗帘被掀起了一角,阳光迫不及待的一拥而入。从肖正希的角度看不到屋里的人是谁,但是也应该是一个内心温柔明亮的人吧!也不知道是肖正希看的太久被注意到了,还是对方上课走神了,窗帘背后的人不自觉的向楼下看了一眼,不过这样看过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银杏树叶遮挡着视线和楼下长廊里翠绿的藤蔓。除此以外,没有其他。
天气愈好,阳光就愈强烈,光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长。也就更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只敢在夜晚出现的肮脏与污垢了,没有人愿意去理会夜幕降临后的悲凉与萧瑟。这样的天气真是让肖正希不愿意多待。他自己天生就是属于午夜的动物,而有的人,天生就是阳光的产物,即使有一天阴差阳错,黑白颠倒,不属于黑暗的也永远不会光顾,所以无谓得渴望是不该有的!
肖正希之后就没有绕路,径直回到了宿舍,张俊和他是一个班的,所以现在还在班里上课,现在宿舍里只有其他两个不同专业的舍友。肖正希推门而入,走到了自己床铺前,换下了衣服,能依稀看到皮肤下清晰可见的肋骨。不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而是穿衣显瘦,脱衣更瘦!
“正希,你昨天去哪了,一晚上都没回来!”“是啊,张俊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在意。”其他两个人都是好脾气,遇到事情也都是和事佬,大家尽量和和气气的相处,看到肖正希回来,都紧忙询问,希望两个人不要搞得太僵。
“没事,我不在意。”肖正希穿上了鞋,低头系着鞋带,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是啊,我不在意。因为……我早就习惯了!我又有什么在意的资本呢?
宿舍四个人,除了张俊脾气稍微差点,其他人都挺安静的,尤其是肖正希,基本三年就没参加过宿舍集体活动,也没有和宿舍的人有过多的接触,最多就是你问我答,没有下话。所以只有和肖正希说一下,问题就可以解决的,其他人也愿意找他帮忙,肖正希也从来没有发过火,权当是自己的责任。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想要竞选什么班委之类的,心想着既然要领导别人,就得任劳任怨,为人民服务,就欣然接受了。可是后来才发现肖正希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才觉得总是拜托别人帮忙不太好,都收了手。
肖正希系好了鞋带,背上了书包,准备去给闫姐帮忙,又看了看手机里的红包,还是没有收……刚打算关上手机出门,屏幕就变成了电话的界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可能又是什么骚扰电话吧!肖正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电话里是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焦急的语气叫着肖正希的名字,是那种说惯了方言却逞强说着普通话的蹩脚口音。
“啊……你说什么?”对方说的太快,肖正希没有听清。
“正希,正希!你……奶奶她……没了。”电话那边的女人又截头去尾的总结了一下,但还是不利索的说道。
一时间,电话这边没有了声音,肖正希站在门口,足足愣了好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电话那面的人以为肖正希没听清,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但都没有进到肖正希的耳朵里。
所有的声音都被排除在外,肖正希的脑子里瞬间空了一片,眼神空洞无神,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挂断了电话,终止了对方的聒噪,同时也切断了肖正希的迷茫。下一秒,肖正希就风一般的跑下了楼梯,中间有好几次险些跌落楼梯滚下去。耳朵两边的空气都凝聚在了一起,像按了快进键一样唰唰的跑过。肖正希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路了,直直的撞了好几个人,踉跄了好多次,甚至还和大地有过亲密接触,但是这些都没有什么感觉,没有疼的感觉,没有刺痛的感觉。好像自己现在戴了一个防护罩,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因为没有什么比那个一天24小时工作的心脏更痛的东西了!
到了那个杂草丛生,是不是有一两条青蛇蹿过,几声乌鸦乱叫,除此以外都是一片荒凉的村口。肖正希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他好像被什么抽干了血无力的走着,那个灰蒙蒙的,早就没有了人气的房子距村口不过百米,可是肖正希觉得它好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路,漫长又难熬,拖得肖正希喘不过气。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从学校上了火车,再从火车到这里的,从朝阳到黄昏,肖正希能感受到的只有内心的痛苦和眼泪不断打在胸口的无力感。
同一个车上的乘客都以为这个孩子是可能是失恋了,哭成这样,声音从刚开始的响亮逐渐变成了沙哑,一直到没有声音,只有干呕。搞得车上的人都像是让他传染一样,没有声音,连平常呜哇乱叫的孩子们都被这个大哥哥吓到了,都抱着妈妈一声也不敢出。
“您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会了!”
“你……不是说……一直……一直……陪着我吗?”肖正希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低语,嘴巴无意识的张开着,涎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到最后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