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闷雷响起,一束闪电携卷着刺眼的白光自苍穹闪过,漫天的乌云翻涌,犹如浓墨般粘稠,这天地间除了压抑,便只剩下压抑。
“哗!”
倾盆般的大雨自天穹泼落,雨如剑,大地被狠狠的打击着,溅起的雨水飞纵,雨水犹剑气。
那道身影伫立着,很久了,依旧伫立着。
面前,是一片残垣断壁,废墟被雨水侵蚀,已然看不出原貌,只依稀的分辨出一块牌匾上的一个字,是的,一个字:彭。
消瘦的身躯被暴雨冲刷了很久,那身靓青的袍衣都被洗的透白,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百姓们躲在家中,他们只知道,这场雨下了很久,很久很久——三天两夜。
那是大梁建国以来,乃至古往今来,都罕见的大雨,积水成渊,积雨成灾。
整个大梁都动了起来,那个时候是大梁最鼎盛的时期,甚至国力远胜建国初的晓帝时期。那时,元帝横空出世,九王镇国,水灾被很快的平复下来,各地皆安。
三天两夜,经过中央极高统御力的派遣救援,各地水灾平复,终于在三天三夜的那一刻。
天穹...再无一雨。
————
“呼...”
那道身影动了,面无表情的脸庞一松,吐出口浊气,迷茫的瞧了眼天空,一望无际的黑暗,下意识的抬起脚步,向前一步。
扑咚!
书生狠狠的摔倒在地。
许久没动过了,此时一步跨出,却是失去了平衡。
右手撑起,呼着冷气爬起,踉跄几下,终究是站稳了身子,默默低头,双手掌间擦破了皮,血液夹杂着泥水布满手心。
书生摇摇头,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顿感鼻内一股热流涌出,慌忙间抬手,用手背挡住鼻子,鼻血缓缓流出,“滴答”一声打在手背上,溅起一道血花,煞是...好看?
摇摇头,用手背撑着鼻间,踉跄着向后退着。
眼前的废墟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不成样子,只余下一片被侵蚀的石头和泡的不成样子的木块。
书生咧嘴,勾起一抹笑容,似哭非笑,若苦若喜。
缓缓张开嘴巴,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废墟间。
“我不喜欢欠人情,从现在开始,我与你们再无瓜葛。”
“呵呵......哈哈哈!”
“什么狗屁大势所趋,小生从不相信什么天地大势,人定胜天!小生争过、斗过、抗过,却终究败了...”
“这场大血洗之下,鸡犬不留。只怪你们自作自受,不作死就不会死。罢了,我不想再争了,累了...累了...”
扑通!
那道踉跄身影向后一倒,笔直的倒在地上,砸在那还尚未彻底退散的浅水面上,溅起一阵波澜...
“我,不欠你们了......”
眼皮微动,视线逐渐朦胧。
远处天地交际处,一抹紫霞乍现。
————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自长眠中苏醒,只觉浑身无力,眼睫顶着巨大的压力缓缓睁开,自睁开的刹那间,浑身陡然一松,似是摆脱了什么桎梏般。
他没说话,也说不出话,但他明白。
他,活下来了。
也死过一次...
“诶,醒了?醒了!”
一个农工打扮的汉子见着书生醒过,登时站起来喜道。
很快便是一群人扑了上来,皆披布衣灰衫,每个人的脸庞上都展露出一种喜悦的情绪。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水...”
书生嘴唇微动,唇口干涸无比,他只感觉到咽喉干得可怕,火辣辣般的饥渴。
听闻言语,那农工打扮的汉子似早有准备,将腰间的一袋水送到书生嘴边。
袋子是布袋,而且有着一股很重的气味,似是汗臭,但此时却什么也不顾了,抓起水袋便往嘴中灌去,还未喝的几口便反呛着,急咳几声,手中的水袋便已被汉子夺走。
“小先生才刚刚醒过来,我们队伍里随行的老郎中已经给公子看过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才刚醒过来,可不能这么暴饮!”
汉子提着水袋,一脸严肃,憨厚的脸配上善意的话,让人属实生不出一丝反感。
书生脑海里已经颇有几分清明,虚弱的撑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苦笑:
“阁下放心吧,小生只是刚醒,脑子糊涂了,现在不会了。”
大汉下意识的抬手,连忙摇头摆手:
“别别别,俺一介务农,怎可担当得起阁下的称呼,这位小先生若瞧得起俺,便叫一声叔吧,俺叫程飞,就叫俺程叔就成。”
书生点头,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水袋,喉咙吞了口唾沫:
“程叔,水...”
“啊?”
“噢!来来来,慢点喝。”
————
“程叔,你们这是镖队?”
“嗯,俺们务农的从小便会点庄稼把式,也有把子力气,这不就来镖局押镖了。”
说到这里,程叔摸了摸头,一脸尴尬:
“当然,像咱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也只能压一些不值钱且不怎么重要的镖物了。”
“唉...”
“人这一辈子,谁没有点武侠梦呢?谁不想飞檐走壁,仗剑天涯呢?”
程叔抖了抖烟枪,这是镖队在客栈里休息的时候才能来上几口的休闲时刻,这是程叔最快乐的时候。
书生点头,神情默然。
“对了,既然小先生无家可归,要和咱们一起走,那这往后走南闯北的,总得有个称呼,俺还不知道小先生叫啥呢?”
程叔抬起头来,询问道。
书生沉默,喉结微动,只硬生生的吐出个彭字,便再无一言,只一脸黯然的坐在板车上。
程叔点头,也未追问,像书生这种半路加入队伍的人以往也有,都是一些苦命人啊,都有一切难以言说的过往,这些都是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知道分寸。
“小先生既然不想说那便不用说了,在现在这个年代,苦命人还是有很多的嘞,俺明白。”
书生没抬头,只沙哑的开口:
“谢谢。”
程叔挪了挪屁股,路太陡了,坐在板车上总是颠来颠去的,导致现在总感觉屁股不舒服。
“那俺以后便叫彭书生吧,正好,队伍里还是第一次有个书生嘞,咱们以后要写信寄给家里也不用找那些学堂的先生了,那可呔贵了,一封信可几文钱呢!”
彭书生抬头,抬头间,阴郁一扫而空,连声应和,露出一抹笑意。
“以后,就要走南闯北了,也好,也算是另一种活法了...”
程叔瞥了眼笑着的彭书生,回过头去,抖了抖烟枪,含在嘴里,烟雾缭绕,弥漫在周身,烟雾弥漫间,一双老眸微咪,尽是沧桑以及...一抹莫名的深意。
“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