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上的布被慢慢揭开,众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庭中,一个个穿着精致小衣服的小猴子露出头来,歪头晃脑的看着坐席上的众人,时不时的抓耳挠腮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连朱元璋都忍不住被逗乐了,只见墨染拿出一个小海螺吹了一声,提着笼子的家仆便将笼子门打开,几十只小猴子从笼中跳出来,竟没有四处乱窜,而是十分有秩序的依次走到宾客中间,其间的两只稍大一点,穿着显然不同于其他的小猴子,慢慢走到朱元璋和胡丞相身边,随着墨染第二声螺响,众猴子纷纷躬下身子作揖跪拜,紧接着竟然自己提起桌上的酒壶将酒倒入杯中后端着酒停在众人面前,皇上看着面前这只模样还稍微有点俊俏的猴子端着酒杯用两只像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忍俊不禁的接过了酒杯。席下众人也边笑边打趣着猴子的灵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时墨染再一次吹响了海螺,所有猴子都向中央汇聚,朱元璋身旁的小猴子临走时还不忘抓起摆在桌子上的瓜果塞到自己嘴里。紧接着所有的猴子排成了一个方阵,方才提着笼子的奴仆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笛递给面前的猴子,猴子竟接过笛子慢悠悠的吹起来,刹那间整个庭院被悠扬的笛声覆盖,众猴子曲调一致,竟然没有一个吹错,技虽比不上金陵任何一个有名的乐坊却也让人无可挑剔,猴子能吹竹笛已然新奇了,谁还不识趣的去找寻猴子的错误?一曲吹罢,随着最后一声海螺响,猴子们在此作揖之后便跳进了笼子里,方才的仆人们得到墨染的授意后便提着笼子离开了。
朱元璋被眼前之景逗得心花怒放,率先鼓起掌来,众人见状也慌忙跟着鼓掌,墨染就在这掌声中慢慢走到中央跪下拜道:“臣女献丑了。”朱元璋站起来对着胡丞相说道:“今天朕可是开了眼了啊,爱卿这两个孩子可谓是新意花样百出啊。胡府才人辈出,连只小猴子都能歌善舞的。此番要不是亲眼所见,朕都不敢信这猴子竟能机敏至此。干脆让这群猴子进宫每天给朕逗乐子怎么样?”丞相听到竟然有些害怕,慌忙起身拜道:“皇上过誉了,一群猴子而已怎能有资格进宫去,这畜生毕竟是畜生,倘若哪天兽性大发伤了皇上,微臣可吃罪不起啊。”墨染也附和着说:“启禀皇上,这群猴子虽然聪明,但是臣女训练可花费了些力气,而且这帮猴子脾气大的很,稍有不慎便又是扑人又是咬人的,臣女可不敢让他们进宫,万一哪天不留神在宫中到处乱跑抓花了后宫娘娘的脸可怎么办?”朱元璋本就是兴头上来随口说说,父女两这般拒绝下来更让他没了兴致,摇手说道“罢了罢了,丞相既不愿意割爱,朕怎敢夺人所好,今日在这吃也吃了看也看了,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自家人吧。”说罢便信步走下了台阶,众人慌忙起身跪拜,:“恭送皇上。”只见丞相恭敬的将皇上扶上轿子,一直拜到轿子远去方才起身,略带疲惫的走回府,对着院中众人说道;“大家继续,胡某稍有疲惫,先回书房休息片刻,诸位同僚先吃,胡某在书房等大家。”说罢便拂袖而去。没了丞相和皇上这两大“老虎”众人总算不用再拘束着了,纷纷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互相举杯,好不热闹。胡墨珏那边也瞬间围了一群官宦阿谀奉承,晋泽漆在身后看着着实无趣,便走到墨染身旁问道:“方才皇上说要那猴子,丞相为何如此紧张?”墨染回头望了望晋泽漆又环顾了下四周低声说道“晋哥哥有所不知,这猴子看着机灵其实可不光是用来饮酒作乐的。”“哦?莫不是还有他用?”“家父跟随皇上开创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自然也树敌无数,这些猴子,皆是家父用来自保的利器,别看平时放在府中逗乐解闷,倘若有人居心不轨,这些猴子能拿起的绝不只是竹笛那么简单。”晋泽漆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丞相不敢将猴子送给皇上,这些训练有素的猴子听惯了胡府的命令,倘若真的送进宫去,万一哪天失控,岂不是要人命?倘若此刻皇上在身边.……晋泽漆打了个冷战不敢细想。难怪丞相吓成那般模样。不过幸好皇上也并非真心想要,要不然丞相怎能三言两语就拒绝的了?不过墨染此刻却没时间关心这个,她笑着对晋泽漆说道;“晋哥哥此番献艺,惊艳众人,以后留在胡府便轻松许多了。这下,看谁还敢为难你。”晋泽漆俯身笑笑,他本来也没有遭人为难啊。
转眼丞相寿辰已是昨天的事情了,晋泽漆推开房门,看着远处的朝阳,眼下落脚是落脚了,可是如何找到凶手呢?竟然毫无头绪,真是让人头疼。想到这晋泽漆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丫鬟碧草慢慢走近,行李说道:“先生,小姐邀请您去校场呢。”“校场?在哪里?”“公子请随我来。”
晋泽漆在碧草的指引下到了校场,校场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位世家公子模样的在骑马练箭,胡墨染远远的就看到了他朝他跑过来,今天的墨染头上扎了几个小辫,没有平时的宽袄大长裙,而是利落的换上了窄袄,显得十分俏皮。墨染拉着晋泽漆衣袖兴冲冲的对他说道:“今儿哥哥几个朋友来,我本不会骑马射箭,来凑个热闹,便带你也来瞧瞧。”晋泽漆俯身作揖:“多谢小姐好意,可是我与他们并不熟识啊。”“那又何妨,昨晚上哥哥还和我说甚是喜欢你让我带你来呢,走,我带你去认识他们。”墨染一蹦一跳的拉着晋泽漆走向不远的人群,待晋泽漆走近,一位墨衣男子坐在马上转身对着墨染打趣道:“染妹妹这是带着夫君来拜见我们这几位哥哥了?”墨染听到这话羞的红了脸,连晋泽漆也万分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低头作揖拜了拜。马上那人哈哈笑了声说道:“染妹妹也有这般娇羞的时候?好了,为兄不打趣你了,来都来了,还不给你这些哥哥们介绍介绍。”墨染这才缓过神来,对着晋泽漆介绍到:“这个是苏沐苏公子。前边那个射箭的,是李杉李公子,和我哥哥说话的那位,是顾永清顾公子。”晋泽漆躬身作揖:“草民晋泽漆,参见几位公子。”还未等苏沐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雄厚的声音,“怎么不介绍我啊,莫不是墨染姑娘眼里,放不下在下?”晋泽漆顺着声音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正骑在马上悠闲的拿着个酒壶往嘴里灌酒,少年身着紫色圆领袍头戴莲花小金冠,背上还背了一把缠着紫带的长弓,面容瘦削线条分明,剑眉翘起,甚是冷峻却难掩其英俊之气。即便是酒流到了下巴也毫不在意,仅仅随意用手一抹,甚是自在洒脱,少年走近俯身看着晋泽漆:“你就是墨珏说的那个书生啊,乱世初定,光会写两个破字,算个什么好汉,今日一见,不过尔尔罢了。”晋泽漆低眉颔首作揖拜道:“乱世之中,方显治国之才,有人金戈铁马戎马一生,平定战乱,亦有人用文采指点沙场,像我朝开国名臣刘伯温刘大人,虽无破阵杀敌之功,但以我所见,他对我大明的贡献亦不比常遇春常将军差,难不成阁下认为只有那沙场点兵的将才重要,那出谋划策的谋士皆是摆设?”苏沐和墨染听到此话两人眼神偷偷交汇,忍不住偷笑,而马上那男子倒是平静的很:“小小书生口气倒是不小,竟然敢跟刘老相比。”“在下才疏学浅,自当不敢与刘老相提并论,不过看阁下的意思,是想与常将军相比了?”晋泽漆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被马上人的语气压迫,只是定睛看着马上那人,淡淡的接道。马上那人显然被此话噎着,不知道回复什么,又不忍就此落败,也是死死盯着晋泽漆,二人如同针尖对上麦芒,一时间剑拔弩张,校场气氛好不尴尬。连墨珏、顾永清和李杉都看此地情况不对,骑马走了过来。“怎么了常兄,莫不是晋泽漆有什么地方冲撞你了?”墨珏探手搂着常兄的肩膀,笑道:“要是晋泽漆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弟弟我在这向你道歉,常兄大人有大量,都是朋友,大家可别伤了和气。”“生气可不敢,墨珏贤弟家中这伴读先生好生伶牙俐齿,倒让为兄自愧不如了。”此番一群马围在晋泽漆身边,所有人都黑压压的罩在晋泽漆头顶,晋泽漆这番想走走不了,想退退不得,真是尴尬至极。多亏了墨染机灵,替晋泽漆解了围:“哥,升哥哥真不愧是金陵小霸王,看见晋哥哥长得比他好看非要吃掉他才肯罢休呢。”众人一阵哄笑,晋泽漆在心中暗暗想到,方才墨珏称他为常兄,现下小染又叫他升哥哥,再加上对方这穿着打扮,此人应当就是郑国公常茂的弟弟,常升了。此人名气虽远不如哥哥常茂,但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常遇春,晋泽漆还是听过他的名字的,方才晋泽漆提到了常升的父亲,想来是触及到了这位公子的痛处,也难怪他这般对自己。这般想到便再次作揖道歉:“是草民唐突,冲撞了常公子,还请常公子莫放在心上。”常升也不回答,只是冷哼一声骑马走开了,众人一看无事,便也各自寻欢去了,顾长清一向爱慕胡墨染,此番便借故拉着他射箭,晋泽漆身边瞬间冷清了许多,环顾自周没有能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便默然找了个坐处静静地等待。晋泽漆小的时候也曾联系过骑射,可这又如何,面对暴徒横行自己除了躲又曾做过什么?常升说的对,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晋泽漆想的出神,丝毫没有注意胡墨珏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墨珏倒了一杯茶递给晋泽漆,将晋泽漆思绪拉了回来,晋泽漆慌忙接茶就要起身道谢,被胡墨珏摆手制止。“墨染应当同你说过了,看惯了父亲身边那帮官员阿谀奉承,这便也让我十分厌倦官场,我平生素不爱结交权贵,方才这些朋友也都是金陵普通人家的儿子,苏沐和李杉的父亲都是金陵有名的大商人,顾永清是习武世家,顾家镖局遍布各地,但唯有常升是个例外。他父亲是开国功臣常遇春,哥哥是郑国公常茂,虽家世显赫,但父亲和哥哥名气过盛,他倒是被人遗忘了,偏偏他又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做什么又好强,所以他平时最忌讳别人把他与父亲哥哥相比,方才他那般对你,莫要介意啊。”晋泽漆慌忙放下茶杯,回答道:“常公子气度不凡又是性情中人,晋某自愧不如,又怎会真与他生气。”“那便好,你不要被他那一副冰块脸迷惑了,他本人啊其实热情的很,别看他家室显赫,可跟永清苏沐李杉他们在一块可是丝毫没有官架子,我们五人皆是志趣相投,倒是外人,因他这个金陵小霸王的称号对他误会颇深。”“方才墨染小姐这么叫在下也很好奇呢,不知这名号有何而来啊。”晋泽漆这么一问,胡墨珏突然就笑了;“此事说来也有趣,当时我还不认识他,我和李杉永清苏沐四个人一块去红袖香听曲,兴致正浓的时候,突然有一醉鬼上来闹事,抱着给我们弹曲儿的姑娘就不撒手,惊的姑娘连连叫唤,我们正准备出手,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窜出来把那醉汉一脚踹到了楼梯下。”“那人便是常升?”“没错,那醉汉无端被打,突然醒过神来,指着常升破口大骂,边骂还边说自己的父亲是什么金陵的龙王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常茂不屑的接了句他还是金陵的霸王呢,又将那厮打了一顿,那人落荒而逃而后销声匿迹,龙王爷是没见到,不过常茂这金陵小霸王的名字可是摆不掉喽。”“常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应该落得一美名吗?怎的还这般受人误解。”“那还不是要多亏他哥哥常茂,他哥哥不仅将他父亲的武艺学个十乘十,连脾气也甚是相像,加之又不如常升这般俊美,外人都道郑国公青面獠牙,凶狠异常,对他弟弟自然不会强到哪里。”“那常公子还真是受委屈了。”“他才不会在乎这些,我看金陵小霸王这个称号倒是蛮适合他的,那次红袖香结缘,我们几个聊得甚是投机,大家平常都不敢去郑国公府玩,我这里就成了常地。”一番交谈下来,晋泽漆对常茂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但此番是他来胡府后第一次与胡墨珏如此深入的交谈,他不知道胡墨珏为何会对他说这么多话,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又像墨染那般所说喜爱留恋于万花丛中,明明像他这样的家室地位,获得一官半爵易如反掌,为何会同他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如此亲密。胡墨珏仿佛看透了他,淡然一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与你说这么多,我说是缘分你信吗?或许是那日寿宴上吧,看你第一眼,总觉得莫名的亲切,就想与你交个朋友。不知道晋公子可会拒绝?”晋泽漆顿了一下起身拜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胡公子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晋泽漆怎么不会想到,眼前这六个人,每个人都会给他的人生,划下重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