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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玖:秦宫章第一·楚国阴谋

公元前247年五月,秦庄襄王病危,叫来了世子政和相国吕不韦、大将蒙骜、上卿王绾、隗状、国尉魏缭、内史赵腾,以及他的王后赵姬,以赵后与吕不韦为首,向他的大臣们托孤,三天后死于宫中。至此,秦王嬴政继位。

从一开始,秦宫的天空就泛起了一股阴谋的云霄,六个铁三角在秦国政局风起云涌,争斗不止。

同年,信陵君五国伐秦讨齐,王龁等众将带兵抵御,击败了五国联军。

之后,吕不韦决定以德辅武,先取其名,再取其国,威震华夏之后再动武统一。他认为,如此花费十五年时间,六国必然一击可破,六国国君一击可擒。为了证明他的观点,还组织门客一起编写了《吕氏春秋》一书,以警示后人,告诫国君的治国之道。

然而小秦王并不在意这一理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孔子、孟子等一群儒生,也很轻视墨子等人,更不喜欢吕不韦的杂家。他所向往的,便是法家的集权与统一,以及兵家的兵不厌诈,而这些偏偏是吕不韦所不喜的。

尽管如此,在秦国的内政上两人往往相互成全,很像当初的成王与周公、景公与晏婴。吕不韦的压力,也随之而来:秦国本土人王绾经常在秦王耳边进谗言,蒙骜等老将也都看不起这个狡黠的卫国老商贩。在秦国早期的政坛上,吕不韦的唯一盟友,就是楚国人隗状。

隗状此人是一位要狡猾过吕不韦的人,在他的运作之下,王绾加入了吕不韦的同盟,但同时也让成蟜(jiǎo,秦王政之弟)成为了吕不韦的政敌。相比于王绾,有继承王位资格的成蟜明显更加可怕。秦国的朝政就此不再安宁。吕不韦自以为帐下有王绾、隗状两位托孤大臣,便猛烈地罗织罪名陷害成蟜。

然而,吕不韦不知道的是,隗状并不是他的人,而是秦王嬴政的人。他的党政行为,使得他与秦王的关系不再是周公与成王,而是张居正与万历帝。如此,在隗状的挑唆之下,秦王政―吕不韦―赵太后的政治铁三角便轻易地出现了裂痕,直至后来彻底地破碎了。

第二个政治铁三角,乃是昌平君、公子成蟜和楚国李太后的铁三角。昌平君熊启,乃是楚国公子,楚考烈王之子,秦昭王外孙,现在是秦国的驸马,是秦王政的姑父。他和秦公子成蟜的关系非常好,甚至想帮助成蟜推翻嬴政和吕不韦,将他立为秦国的国君,自己则帮助楚国慢慢蚕食秦国。

楚国的李太后李环,在自己的哥哥死后,决定重用死里逃生的项氏族长项燕,亲自赤足负荆请罪,求项燕出山,任其为左相,执掌兵权。同时召周昌入朝,与他一问一答(这些故事我们后面会在项燕和周昌的故事里说到),任命周昌为内史,后提拔他为右相,与项燕同掌楚国兵马。

在周昌的建议下,李太后与秦国赵太后、赵国倡后、齐国君王后私下示好,与前两者获得了很大的外交成功,与赵后、倡后成为了又一个“铁三角”。同时周昌又与齐国国相后胜、秦国国相吕不韦、赵国国相郭开联络,促成了一个“铁四边”。但是,四边形是具有不稳定性的。强大的秦国国相以为这仅是一个弱国的普通的示好,殊不知,却是日后秦宫动乱的促进条件之一。而昌平君,也是这一计划的重要一环。

再说第四个铁三角:大将王翦王贲父子、蒙骜蒙武父子和辛胜、羌旌(qiāng jīng)等人的王龁旧部一派。这群武人并没有太深的政治思想,只负责冲锋陷阵与运筹帷幄。这些人或出身高贵,或出身贫贱,但是他们有一个同意的特点,就是对大富商极其地鄙视。这是当时高层社会和知识分子的普遍态度。因此,吕不韦遭到了这一派系的强烈抨击。直到后来,这一派也成为了他死亡的重要推手。

但是,虽然与昌平君一派有相同的目标,但是王翦、羌瘣等人也很不看好昌平君和成蟜,大多数人都与这一派保持着很远距离。只有蒙氏一族与成蟜走得较近,这也是后来蒙氏灭族的起因。

第五个铁三角,是秦王政的宠臣隗状、吕不韦的第一门客李斯和赵太后的男宠嫪毐。这三个人中,前一位与吕不韦是表面上的政治同盟,很受吕不韦重视与信任。李斯是吕不韦的,经常作为吕不韦的信使与隗状联系,久而久之,逐渐成了隗状在吕不韦那里的眼线。嫪毐则是李园死后的无头苍蝇,四处寻找靠山。三人一拍即合,成为了吕不韦身边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李斯这个人,师从荀子,本是儒家代表。然而,大师兄韩非子很不看好儒家在列国中的发展和地位,率先变节,成为了法家思想的代表人物。李斯在楚国混迹了十余年后,并没有获得什么地位,最后也变节成为了法家代表,入秦投靠正在编写《吕氏春秋》的吕不韦。

李斯很有思想,也很有见解与口才,非常自负,也非常自私。在他看来,整个秦国上下,能和他相言语聊天的,只有国相吕不韦;整个秦国历史上,能有比得上他的才能的,也只有百里奚与商鞅;至于范雎、张仪之流,不过口舌之辈,不足为取,只是他们的对手太过昏聩罢了。吕不韦对他很是另眼相看,非常看好他。后来多次举荐李斯为官,但是此时嬴政已经不太喜欢吕不韦,对他所举荐的人,也很是警惕,也并没有启用李斯。于是,李斯看出端倪,立即投在了隗状的门下,在日后狠狠地捅了吕不韦的背后一刀。

至于嫪毐这个人,是当初李园带进秦国的老班底,被安插在了赵太后身边,成为了他的男宠。李园败逃回楚国以后,他在赵太后的庇护下成功躲过了清算。之后,他与李园一直保持着单线联系。李园死后,他立即投身到了隗状身旁。因为赵太后身边的信息,只有在隗状那里才有价值与用处。

不过同时,嫪毐也是另外一个铁三角中的一员。这一个铁三角,可以直接搅乱甚至摧毁秦国政坛。这就是由王吸、嫪毐、赵高组成的最后一个铁三角。这个铁三角,是最可怕的铁三角。

王吸也是当初李园带进秦国的老班底,是泗水沛县人。李园得到夏太后专宠后,赵太后也收嫪毐为男宠,而华阳太后则瞄准了王吸。然而王吸此时才十四岁,和华阳太后(公元前296――公元前230年)相差三十六岁,实在不好为男宠。

王吸(公元前260年――公元前179年)本人也不太愿意入宫,但太后强令要求,也就只好入宫。但是王吸有条件:“我只是进宫侍奉太后,是为侍者,不为男宠。”太后却更加欣赏王吸,将他留在身边,极其信任与喜爱。

赵高的地位要稍低于前两者。他的身份我们在前面交代过。他是秦王嬴政在赵国自幼的发小儿,从小玩到大的。现在是秦王身边的贴身太监,是秦王嬴政的心腹。

这三个人行事低调,往往为人所不察。然而一但发作,秦国最高政局的三个最高领导人就攥在他们的手里。加之后来他们通过嫪毐接触到了隗状和李斯,于是一拍即合,结为了政治同盟。

此时,孤独无助的李太后决定为项氏一族平反,派人去寻找活下来的项燕。项燕(公元前278年――公元前223年,此时四十岁),楚国大臣,性格嫉恶暴烈,后因军功为相,惩贪整腐。为将时,与士兵同吃同眠;冲锋时勇往无前,无人能挡;守城时不避矢石,镇定自若;胜利时秋毫无犯,赏罚分明。自他率军所到之处,皆势如破竹。

当初项燕与李园的宠臣周奋素有矛盾,原因是周奋极其喜欢夸耀自己的家财如何奢华,而项燕很看不起这样的行为,在他背后多有议论,致使周奋记恨。一日两人在街道上因争道而发生争端,最后项燕一刀斩杀了周奋,畏罪潜逃,至今不知逃向哪里去了。

此时李太后屡遭大臣挑战,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向自己兄长的旧部请教。朱灿提起李园暴死当日来了两个泗川郡人,似乎很得李园欣赏。于是李太后派朱灿去寻找那两位“高人”,又派曾宾召唤潜逃的庞丙和陈濞,请求他们的帮助。

朱灿一路找到沛县,向当地县令询问那两个人,并描述着那两人的相貌。此时的沛县县令名叫周苛,是周昌的堂兄。听罢大笑,带着去朱灿去找到了周昌,又找到了卢敖,朱灿请他们出山辅佐太后。

卢敖觉得楚国积弱,被秦国灭亡是迟早的事,又因为自己师父的缘故,不愿出仕。周昌却说道:“人在世不过一生一世,无他!如何不敢出仕?”于是便只好随他同去,还写信给了自己的师弟张苍,请他来一同为楚国服务。并且也提出:“卢敖只臣于楚,不臣于太后。”朱灿也不在乎这些文字游戏,把他们都带到了寿春。

路过居巢时,周昌邀请范增兄弟跟随一同进都面圣,然而三人也都不愿入仕。不过范增还是让丁固和钟离昧(mèi)跟随他们一起进都面圣,见见世面。若是能谋个职位,也就算是出师了。

曾宾也将陈濞和庞丙接到了寿春,八人一起在朝堂上面圣。太后见到这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心里暗暗称奇,问道:“哪两位是我兄李园生前见的两个人?”周昌和任敖站出,将自己和另外几个人都介绍了一番。李太后又问道:“那你们可知道项燕公在哪里?”最小的钟离昧站出来,道:“回太后的话,草民去年在吴郡见过项燕的儿子项纵和项缠。”李太后大喜,忙叫人带钟离昧下去,到吴郡去寻项梁。

李太后又整理了一下嗓子,问道:“那么,几位先生中最有能力的是哪位?”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周昌走出来,说:“回太后,草民以为在这些人里,卢敖先生是最博学的,陈濞先生是最忠心的,庞丙先生是最侠义的,丁固先生是最勇猛的。但是,草民是最会说话的。”

本性就是贪玩的小女人的太后听了,从座子上挪了挪屁股,问道:“哦?那本宫问你,这天下谁最大?”“回太后,道理最大。”“那天下谁最强?”“权利最强。”“天下谁最美?”“金钱最美,您比金钱更胜一筹。”

太后笑了一下,以为这人真的只是个嚼舌的人。又问道:“如今六国谁最大?”“楚国最大。”“六国谁最强?”“秦国最强。”“六国君主中谁最英明?”“都是蠢货!所依靠的不是他们的母亲就是相国!”

太后一惊,又问道:“你看着朝堂上,谁是人才?”周昌向身后看了一看,回道:“回太后,这楚廷之上,人是有不少的。”太后叹了口气,又问:“那秦国,又有多少人才呢?”周昌道:“回太后,秦国朝廷里凡是穿着官服的,都是有才的。”

太后大怒,问道:“那么请问先生,齐国朝廷里有多少人才呢?”周昌一直低着头,说道:“回太后,齐国全是像臣这样的人才,只是缺少一个向您这样英明的太后!”

太后又问:“那你有办法将秦国的有才者都收集过来吗?”此时周昌猛地抬起头来,仰视着太后说道:“太后,不必收买秦国的朝廷。我们楚国的朝廷虽无才学,但是聚在一起却能强过秦国满是才学之人的朝廷。”

太后点点头,要他再继续说下去。周昌道:“咱们楚廷,虽然没有什么有才之人,却都是铁板一块,都不愿看到楚国灭亡;而秦国的朝廷,个个都有才学,却都是为自己打算,就仿佛蚂蚁个个力大无穷却相互不和,便组不成一个强大的蚁群。我们只要从中挑拨,使他们自相残杀,然后逐个击破。若能如此,则秦国可破!”

太后听罢大喜,又问道:“那么,周先生可有计策吗?”周昌道:“此计只可密谋,不可在朝堂上商议。”于是太后命令散朝,她自己从帷布后缓缓走出,尽管已经五十五岁了,但还是颇有几分灵秀的气质的,是个可爱的小老太太。

李太后(公元前290年――公元前223年)将几人带进了宫中的迷室里,问道:“诸位先生可有计策?”陈濞道:“太后不知,相公生前在秦宫里留下了两个眼线,现在很是得势,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地位,搅动秦国政局。”

“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回太后,他们现在分别是秦国赵太后的男宠和华阳太后的养子。不过,我们还是应先发展一下自身的势力,再行他断。”

半个月后,曾宾和钟离昧回到寿春,报告李太后,项燕如今就在吴郡,只是以患有眼疾为由,不愿再出山露丑。李太后悲叹,请教周昌和卢敖自己该如何请项燕出山。

卢敖问道:“太后是打算用金钱珠宝请项燕出山呢,还是用武力威胁他出山呢?”太后曰:“本宫先以利诱,再以威逼。”卢敖摇头道:“不可,不可。项燕并非穷志之人,俗物难以让他动心。何况相国以前杀了他四个儿子,如果威逼,必然会把他逼怒。那时,双方都难以下台。”

太后又问:“那该如何?”周昌道:“太后恕罪,敢问太后,相国屠项燕族人,可是错了?”太后点点头,表现得很痛快。“那么,您只需要给项燕一个面子,派使者向他请罪,然后献以礼物,他的面子有了,也就不会再为难太后了。”于是李太后派朱灿和曾宾带着厚礼去找项燕,却回报项燕已转移家乡,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太后得知后,命朱灿一定要将他找出,就是拖,也要把他拖来。卢敖又谏道:“太后,臣以为如今您应该亲自登门道歉。毕竟您派人带着礼物去请他的消息已经传出,再以此法,诚意显然已经不够了。因此,您应该出其不意,亲自请他出山。”

李太后听罢,叹了口气,问道:“本宫如此高的身份,前去请他一个臣子,我难堪也就算了,他却不难堪吗?”卢敖道:“因此您越放下身段,他就越难堪。他越难堪,同意的概率也就越大。”李太后连连叹气,也只得答应。

找到项燕之后,李太后派卢敖、周昌、陈濞和庞丙先行打点,自己随后就到。项燕闭门不愿见众位公卿,被庞丙一脚踹开外门,众人闯进前院,又闯进房屋,连拉带扯,拽出了项燕。

项燕执拗不过,只得推辞道:“诸位,诸位!我项燕年老体弱,还患有眼疾,实在是不适合再执掌大政了!”

周昌道:“项燕公尽管放心,朝廷具体事务有我等晚辈,您只管坐镇,责任有我等担着呢!”还未等项燕回话,陈濞又说道:“项燕公若是不愿给我等面子也罢,待会儿可是有个大人物,她的面子您可不能不给!”项燕也狠了,说道:“就是太后和楚王一起拿着刀来逼我,老夫也是这话!”这几个人扯扯嚷嚷,引得不少人在门外挤看热闹。

正僵持着,李太后出现在院门口。这太后身穿素衣,赤裸双脚,披散着发,全垂在后面,慢慢走向项燕,那五人都愣在那里,动作还是互相扯着。太后不管他们,突然跪下,把那五人全都惊得跪下;太后叩请项燕宽恕李园所作所为,拯救楚国社稷,把那五人惊得纷纷叩头请恕死罪。

李太后强忍着笑,起身问道:“那先生可是答应本宫了?”那四人都纷纷说“答应了”“答应了”,项燕也跟着喃喃地说“答应了”“老臣答应了”。旁边四个人一听,架起项燕就向外走,留下李太后和乡亲们在那里捂着嘴巴和肚子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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