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军过虑了,且不说光狼城被我大军压境,朝不保夕,哪来的力量去抄我军后路?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两万兵力而已,长子、长平、高平一线我军固守多时,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夺去?退一万步讲,就算长子真的被秦军拿下,到时赵王必派援兵夺回长子一线,以保我大军后路,我军只要在丹水西岸固守几天,待援兵一至,我们就可汇往一处,再攻光狼城,城必破之!”
“大帅考虑周详,我等不及。”元让想不出什么破绽,遂点头同意。
赵括嘿嘿笑着,看着苏射说道:“此次领军突袭西岸秦军非苏将军莫属!”
苏射有些兴奋地一搓手,笑道:“大帅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哈哈哈,那本帅就在东岸静候将军的好消息了!”赵括当即眉开眼笑。
“来人!”赵括随即对帐外喊道:“传本帅令,即刻埋锅造饭,吃完饭让士卒带足干粮,一个时辰后大军集结,随时准备出兵!”
姜魁从帅帐出来就和韩章等亲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走进帐中,姜魁摘下头盔挂到一边,倒身躺在了榻上。
姜魁闭上双眼,胸口规律的起伏着,他的脑海中却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想想从军已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自己,从一介小卒起步,屡立战功成为了现在的千骑长,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了。虽然比不上秦国那位也是从一介小卒开始拼杀,后来被封为武安君的白起,但是也可以聊以自慰了。
只是这些年来从未回过家一次,一直转战各地,有数次回到邯郸也未能入得家门,平时只能通过一些书信大致了解家中的状况,想起离家时母亲满面悲戚的模样,父亲半白的头发和不再挺直的后背,姜魁不免为自己的不孝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姜魁的父亲也是一名军人,是赵国的老兵,立过功,曾任队率一职,手下也有上百的兄弟。可以说,姜魁是一名战士的后代。
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姜魁自小练武,而且父亲对他非常严厉,姜魁小小的年纪就经常背着大土袋绕着邯郸城罚跑。为此姜魁的母亲和邻里都十分不解姜父的做法,觉得上过战场的人就是冷酷无情。然而,等姜魁参军以后才彻底明白,当初父亲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在这个战乱不止的年代,有一身精湛的武艺绝对是一大资本,凭借小时候苦练出来的过人身手和坚韧的毅力,还有父亲言传身教在战场上的种种经验心得,让姜魁数次从死亡的边缘把命捡了回来,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姜魁到现在仍记得小时候父亲教自己练剑时的情景。当时,父亲让小小的姜魁吃力地拿着和自己一般长短的铁剑,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学会用剑,首先就要熟悉它,熟悉到它好像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才可以发挥出剑的真正威力,到了那个时候,你用起剑来会如臂使指,剑势圆润顺滑且毫无阻涩,每一个动作之间衔接流畅,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你就可以用最少的体力做出最有效的攻击,你在战场上的存活几率才会大大提高。”之后还不忘威胁一句,“从今天开始,每天哪怕吃饭睡觉上厕所,你都要把剑带在身边,要是让我发现你没有照做,哼哼……”
经过这么多年战场上的生死磨炼,姜魁早已把父亲的教训当做了保命杀敌的不二真理,现在他自认已经成为了一名用剑的高手,但是令姜魁感到遗憾的是,他无法回家给父亲显露两手,如果父亲能看到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很骄傲。
在姜魁的心目中,除了父亲之外,值得让他崇拜的,还有赵国的马服君赵奢和廉颇廉老将军。
这两位将军都是当世之名将,可惜马服君赵奢已经病逝,姜魁并未能亲眼目睹赵奢的名将风采,但是让他倍感庆幸的是,姜魁曾在廉老将军麾下当过兵,而且一当就是三年多。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廉老将军的名将风范让姜魁折服不已。就是这名年过半百的老人,以弱势兵力硬是将几十万虎狼秦军挡在丹河以西长达三年之久!
姜魁私底下把廉老将军当做自己的老师,很用心地去学习和感受,所谓的名将和军事大家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有着过人之处。于是,廉老将军大到战略规划,小到排兵布阵,每一个举措、每一个细节姜魁都会拿来仔细研究一下。还别说,姜魁的悟性的确很高,时间一长,还真是让他琢磨出了一些东西,而这些都将成为他日后驰骋沙场的最大本钱。
姜魁有些无聊地在榻上翻了个身,转念又想到了这次秦军大举来犯的态势,看样子一场血战是免不了了,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命回去。本来廉颇将军领军时自己还有信心能够取得胜利,虽然最初秦军攻势猛烈,己军接连战败,损失不小,但并未伤及根本,坚守长平后更是成功遏制了秦军的攻势。
而自从这赵括为帅后,不仅将原先廉颇将军定下的战略部署改得面目全非,而且大换将吏,军中人心浮动。听说这赵括乃自己最为崇拜的名将赵奢之后,邯郸城中都称其熟读兵法,胸中甚有韬略,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反正自己对赵军能打赢这场仗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想到这里,姜魁不禁长叹了口气。
突然,姜魁的右脚碰到了一个东西。他起身看去,是一个土蓝色的小包裹。
姜魁这才想起来,此次出去探查敌情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一支秦国骑兵,由于对方人数很少,一场并不激烈的歼灭战之后,姜魁在一名秦兵的身上得到了这么一个包裹,并且随之在其他秦兵的尸体上陆续发现了一些齐国特产。看这些秦兵风尘仆仆的样子,姜魁大致推断他们是从东方的齐国而来,要赶往秦国而去,结果在半路上很“幸运”地碰到了自己,全部送了性命。
当时因为要马上回军中复命,所以姜魁并没有打开包裹查看,也不知道里面为何物。
他沉吟了一小会儿,上前打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个土黄色的小木箱子,随处可见的那种,再打开看时,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用红木塞塞住的小瓷瓶,很普通的样子。
姜魁随即打开了木塞。
突然,一股莫名的清香猛地扑鼻而来!姜魁当时就被这股清香陶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当姜魁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着瓶中唯一的一粒橙色药丸,他不禁产生了疑问:这是什么药丸居然会这么香?难道是秦国贵族从齐国购来用做熏衣服的香料?那为什么只有一颗?
不等姜魁细细推敲,帐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宏亮的叫声,是亲卫队长韩章的声音,“将军!主帅传令,即刻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全军集结,随时准备出兵!”
“好!知道了!”姜魁随口回了一句,便不假思索地把瓷瓶揣进怀中,戴上了头盔,走出帐外。
姜魁看了一眼韩章这个跟随自己左右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汉子,问道:“主帅传令要出兵?”
韩章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是的,帅帐那刚传来将令,是要有大动作了”。
与此同时,整个韩王山大营已经是马嘶人沸,到处都有低级将领大声呼喝的声音,气氛蓦地变得紧张起来。
姜魁暗想,廉颇将军曾下令全军不得出战,但这赵括上位之后已经数次出击,这次又大规模集结兵力,看样子是准备一意孤行了,虽然这回是对岸的秦军主动集结,但凭姜魁对赵括的认识,他是绝对不会乖乖坐在帅帐之中等秦军打上门来的。姜魁心中不禁隐隐有些担忧。
但转念一想,姜魁便已释然,自己是个军人,那就要服从命令。至于结果怎样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得了的,更何况,麾下有着三千情同手足的兄弟,又害怕个什么?这么多年来,和这些兄弟们征战四方,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艰险无比的任务,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姜魁和众兄弟们都不会眉头皱一下,否则岂不是堕了大赵男儿的威名!
想罢,姜魁镇定心神,当即下令手下弟兄们马上埋锅造饭。他和众袍泽一起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便立刻集合起来,跨上战马向大军集结处奔去。
一个时辰后,大军整装完毕。姜魁和他的斥候军奉命跟随苏射的三万骑兵先行出发,突袭丹西,其余主力部队留在大本营等候苏射的战报。在这期间,主力大军身不卸甲,随时准备渡河攻击。
负责此次突袭丹西的前军大将苏射,率领3万赵军中最精锐的王牌部队——胡刀骑士轻装急行,只带数日口粮,从丹水东岸向西北,跨过浅浅的秦川水河面再向南,到达丹水西岸时已是黄昏。
渐渐昏暗的天空下,远处苍茫的旷野上,正有数道黑影伏于草丛中。
姜魁以肘支地往前爬行数米,凝神听去,待确定前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一处高地伸出头来,乌黑森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远处的秦军大营。
只见前方大约两里外的一处大洼地中,连绵不绝的军营前方的空地上,早已支起了数不清的大陶锅,无数忙碌的秦兵正在埋锅造饭。陶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锅里正往外冒着袅袅的热汽,一阵阵的饭香随着清风弥漫开来,令人垂涎欲滴,让远远在外的赵军斥候都不禁鼻翼扇动了两下。密密麻麻的土灶上升起的阵阵黑烟弥漫在空中,让庞大而简陋的营地上一片炊烟缭绕,从高处望去几乎看不清楚烟雾笼罩下的人。
姜魁满脸深沉,微微侧头,低声对一旁说道:“速去回报。”
旁边的一名斥候立即应命离去。
“哈哈哈哈,秦狗暴虐,老天果然不助之!”苏射听完前方斥候的回报后不禁击掌大笑,“传令!命全军下马,人衔枚马缠蹄,匿声前进,待靠近秦军营地再全军突击!”
秦军营地中,士兵们埋头吃得正香。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是赵狗!”大家猛地抬头一看,果然见远处的高坡之上,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无数的赵国骑兵沿着近两里宽的战线一字排开,杀气腾腾,正对着下面的秦兵虎视眈眈,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露出了滴血的獠牙。
这些赵军骑兵身穿紧身窄袖短襟的胡服,外罩皮甲,手持一杆长长的马戈,腰中系着奇形怪状的弯刀,马鞍旁还挂着一副强弓,一壶羽箭,有点见识的秦兵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和秦国铁鹰锐士、魏国武卒、齐国技击士并列为天下四大精锐的胡刀骑士!
还没等大多数秦兵反应过来,只听赵国骑兵齐齐的一声呐喊,炸响声有如平地起春雷般震撼山野!所有赵军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齐齐地举起手中的戈戟,一夹马腹,顿时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坡上冲了下来!霎那间,万马奔腾、大地轰鸣,整个战场随之摇晃,马借地势,人借马威,无数赵国骑兵高声吼叫着好似一股狂潮席卷而来,瞬间便冲到了秦军的面前,所向披靡!
秦兵此时大都几人一伙蹲在地上吃着饭食。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奇怪地面为何抖动得越来越剧烈之时,哪料祸从天降,营地最边缘的秦兵甚至还端着饭碗,就被蜂拥而至的赵骑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了半空,还未等落到地上,就被随后袭来的大浪席卷而净。还有的秦兵在半空中就被刺死,而更多的是落到地上被狂奔的战马践踏得血肉横飞,面目全非。
营地中间的秦兵虽然来得及拿起身边的武器,但那也是徒劳,面对胡刀骑士气势磅礴的铁骑洪流,秦兵就像一颗颗小石子投进大海一般,瞬间便被惊涛骇浪席卷而尽,要么被戈戟挑开,要么被战马撞倒。秦军顿时血肉横飞,死伤惨重。而有的秦兵更是因为来不及拿起武器或者找不到武器,只好握着两根筷子冲了上去……
一名年轻的秦兵刚哆哆嗦嗦地找到了自己的长矛,抬头一看,迎面数十匹战马就像狂飙一般席卷而来。秦兵心中一凉,闭上眼暗道一声“完了”!谁知等赵骑带着雷鸣般的风声呼啸而过,秦兵睁眼一瞧,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顿时欣喜若狂。
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一匹战马就嘭地一声把他撞到空中,身子还没落地又被另一匹战马再次撞飞。秦兵在空中翻腾着,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甚至连无数战马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接着他又看到一股鲜血从自己口中噗地一声喷射而出,然后便失去知觉,重重地落在一摊血泊之中,溅起了四射的血花……
整个局势一边倒。
倒不是说秦军太弱,首先,秦军疏于防范,姜魁的斥候部队也确实出色,在没有惊动秦军的情况下,就将秦军外围的斥候全部消灭,摸清了秦军的虚实。也该着秦军倒霉,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被人摸到了家门口,而且苏射的战术也很得当,在秦军毫无防备之下,悄悄贴近,然后近距离突然发动袭击。
再者,赵国的一代英主赵武灵王在多次抗击北方匈奴入侵的同时,开始学习匈奴的胡服骑射,赵国士兵抛弃了原先宽大的中原战服,改穿更适合战斗的简短胡服,并且赵武灵王大力发动全国人民学习骑射,于是赵国的骑兵甲于天下!
而眼前这3万赵国骑兵中最精锐的部队——胡刀骑士,战力更是超绝,与之可堪匹敌的,也只有秦国的铁鹰锐士!大秦铁鹰锐士尽选军中百人将为卒,上马为骁骑,下马为悍卒,而胡刀骑士与之相比,则步战稍弱,骑战略强,故相差无几,可并列第一!而魏国的武卒是中国最早期的铁甲重步兵,步战冠绝七国,但上不了马。齐国的技击士由江湖中的游侠剑客和军中武艺高强的军士构成,战力在四大精锐中却是最弱。
以赵国胡刀骑士之犀利,居高临下突击毫无防备的秦军,自然会产生这种效果。
苏射跨马站在不远的高处,俯瞰着整个战场,心中充满了得意,任你秦军多么彪悍如虎狼,在我手中照样也是灰飞烟灭!
苏射也确实有他骄傲的资本,单论攻击力,赵军的胡刀骑士可以说是七国中最为犀利的部队。就算是综合战斗力最强的秦军铁鹰锐士,防守起来也会非常吃力,更何况眼前的只是秦国普通军队,根本无法和铁鹰锐士那样的精锐相比。
没过多久,战场上已然分出了胜负。
秦军大将王贲虽然立即组织抵抗,却奈何不了赵国胡刀骑士的左右冲突。秦军仓促组成的防线没过多久,就被赵军猛烈的冲锋摧枯拉朽般地撕开了一个个大口子。秦军整个防线顿时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苏射见秦兵有如第一次上战场般一哄而散,溃不成军,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他对赵国的胡刀骑士向来信心满满,有此状况也在意料之中。
苏射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潇洒地一挥手,命令道:“全军追击!”
秦军横行多年,向来都是欺负别人,哪有像现在这样被人追得如此狼狈之惨,惶惶如丧家之犬,辎重旌旗扔的遍地都是,而后面的胡刀骑士却是个个意气昂扬,紧追不放,追上跑得慢的就是劈头一刀。
赵军骑兵一阵穷追猛打,直杀得秦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秦军仓皇撤退,苏射在追击的同时,给留在丹水东岸的赵括发了信号,表示一切顺利,大军主力可以过河了。
当赵括接到西岸的信号后不禁欣喜若狂,以3万破10万,绝对是一场大胜,所谓的大秦虎狼之军也不过如此!一瞬间,赵括心中的自信猛地膨胀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