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君说道:“我的儿,你才从山上回来,受了这些年辛苦,如今既在家里,就该好好享受,待享受够了,再说以后的话。你今年也才十四,也不用操心什么读书、前程的话——咱们家的人,也不需担心这些。听说你在山上学了武艺本事?这就更好,咱们家是武勋,这便是本分,待你加了冠,你父亲一本奏上,朝廷断没有让你闲着的。”
李太君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亲娘是个好的,她原是东平伯家的闺女,贤良淑德都不用说的,这门亲事还是我亲自看着定的。可惜多好个人,命里该劫,才生了你便去了。你也放心,如今你母亲也是个贤惠善良的好人,断不会亏着你的,好好过自己的便是。若有什么短的缺的,不便和其他人说,也只管告诉祖母,我尽给你办去。”
看来老太太是昨夜听着风声了,陈宁笑着答应了。吐了一个“是”字。
李太君见陈宁始终笑容淡淡,和外孙女杨夕清一般,也是个心里藏事的,叹道:“和兄弟姊妹们好好相处,他们都没见过你,一时难免疏远,也不要往心里去,你是做哥哥的,就多担待着点,今后多在一起玩耍,处一处便好了。”
最后又担心,特别嘱咐了一番:“你兄弟宝玉是个痴顽的人,府里娇养惯了,说话做事只凭心情胡混,他没有坏心思,发了脾气,过了一会儿便自好了,若有了冲撞,你也不要置气往心里去,多包涵他一些则罢了。”
陈宁明白,李太君今早这番谈话,定是源于昨天自己进府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肯定连夜把自己调查了解了一番,话里透出两个意思:一是她看陈宁觉得比陈宝要强;二是她看陈宝觉得比陈宁要重。
老太太既担心,又为难。虽然在陈宁、陈宝之间,她感情偏向陈宝,但她也心疼陈宁,以前在对待自己儿子陈钤和庶子陈铉上面,她很果断;但现在在两个嫡亲孙子之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却失了方寸,只能小心翼翼控制事态,不至于偏离轨道,更不想兴国府由此兄弟阋墙,祸生肘腋。
一顿饭李太君话里话外满是担忧,陈宁虽说了些喜欢陈宝和其他姊妹的话,也解不开老太太的忧愁,毕竟陈宁才回来,还是接触少了,互相不了解,这也只能靠时间来慢慢蹉摩了。
饭毕,李太君特意叮嘱让陈宁找兄弟姊妹们去玩。陈宁笑着答应,想了想,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说:“我找宝兄弟玩去。”
李太君很高兴,让身边的丫鬟翡翠引着陈宁去。
于是顺步就到了陈宝房中,却没有见到他人。房里的丫鬟不少,各自玩耍说笑都很自在,突然见了陈宁,都吓了一跳,赶紧停住了,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迎上来,笑着请茶。
翡翠问她:“芷芸,二爷又到哪里去了?你们也没有跟着?”
芷芸笑着说:“没有走远,二爷才去了杨姑娘那边屋里,请大爷稍待,我们这便去叫。”
陈宁见她们都很紧张,笑着止住了,说:“不必了,我正好也过去看看妹妹。”于是转身,往杨夕清房间过来。芷芸赶紧抢上几步,走在前面引路。
两边隔着一个小廊,直线并不远,路径却设计拐了两三个弯。来到门口,里面传来嬉笑的声音,隔着帘子的空隙,便瞧见陈宝和杨夕清两个并排歪在床上,举着四只手正纠缠玩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春年少,年华正好。陈宁微笑了起来。芷芸瞧了陈宁一眼,连忙要向里边通报。陈宁不欲打搅,伸手止住,说了声:“真好,不要打搅他们。”转身走了。
芷芸和翡翠都送了陈宁出去,到院外见珍珠来接,又送走了,才放下心来。两个丫鬟一起转身往回走,芷芸问翡翠:“好姐姐,快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大爷怎么就要来找二爷了?”
翡翠答道:“是老太太嘱咐大爷来找二爷玩的,不想二爷又到了杨姑娘那里,大爷竟然见了说好,也不进去就走了。”
芷芸抚胸叹道:“阿弥陀佛,也是大爷不计较。我原说二爷也该收心了,和姑娘们玩闹也不忌讳,可不是个事情。”
翡翠没有接话,趁着到了房门口,点点头,自去回禀李太君去了。芷芸想了想,到底不敢过去打搅陈宝和杨夕清,只得回房里慢慢等着。
翡翠回到正房见了李太君,李太君问她:“他们兄弟玩得怎么样?”
翡翠笑道:“哎呀,哪里玩成了?二爷又去了杨姑娘屋里,大爷原说也去,正好也瞧瞧杨姑娘,不想才到了门口,却又不进去,竟转身走了。”
李太君连忙问:“这是为何?有什么事情罢?”
翡翠笑道:“二爷和杨姑娘坐在一起玩手呢。大爷隔着帘子见了,脸上竟欢喜的很,说‘真好,不要打搅她们’,就这样转身走了。”翡翠笑着眨眨眼,戏谑道:“老祖宗,我就不明白,什么就‘真好’呢?”
李太君笑了,指了翡翠一下,说:“你这只泼皮猴儿……”笑了一阵,又叹气道:“也是个心善的孩子。”
这边,陈宁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心情都很好——“宝黛情”的悲剧结局是多少人的遗憾?若能在这次经历中弥补一二,心里也会舒畅许多。
回到自己的屋子,岫岩、霁月一干丫鬟都在外间吃饭,看见陈宁回来,连忙站起来收拾。陈宁看了看,桌上稀粥、糕点、小菜,虽不比刚才李太君那边种类繁多,也很丰富,笑着说:“不必忙着收拾,你们只管吃你们的。”又记起珍珠、雪玉她们,转头问珍珠道:“刚才你们一直跟着,也吃了没有?没吃也来一起吃。”
珍珠笑道:“倒累大爷惦记,我们都回来吃过了。”
陈宁于是坐到墙边椅子上,瞧丫鬟们吃饭。丫鬟们被他背后盯着,一个个扭扭捏捏,坐卧不安,哪里吃得下。雪玉笑着上来推陈宁,瞋道:“哎呀,你在这里盯着,她们好吃不了,快里边进去。”
陈宁笑着起身往里面走,说:“我是想问,咱们院里这么多人,每天这饭,都是在哪里做的?”
珍珠答道:“都是府里大厨房每日按时做好,丫头们去端来的。”
陈宁又问:“府里老太太、老爷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们等各处院子,都是由大厨房供饭么?”
珍珠回答说:“都是。”
陈宁明白了,兴国府至今还是大锅饭,并没有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