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听林嬷嬷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青玄道长就过来请了,说兴国府大哥儿陈容就要到了,请陈宁一同前去迎接。
服侍的道童连忙整理陈宁身上衣袍,收拾完毕,由一群道士引着,陈宁和青玄道长便一同前往山门。
走到在山门处站定,只见下边山路上一长溜的人蜿蜒前行。前边十几架滑竿抬椅,抬着十几个锦衣丝绸之人;后边旗鼓香幡、箱笼纸盒无算,吹吹打打,如长蛇一般,渐渐行上山来。
到得近前,后边先涌出一群鼓乐炮仗,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好一阵震天的热闹,有礼官出列,展单大声念诵:“兴国公陈,敬呈乾元真人升仙贺礼——金九百两、银九百锭、铜九百贯;良田九十亩、山林九十亩、药圃九十亩;云锦九十匹、彩缎九十匹、素帛九十匹;金银法器若干、香烛贡品若干、锡纸香油若干;道袍鹤氅若干、玉簪金冠若干、白玉笏板若干、踩云丝履若干……”
陈宁听得如此,心想,这礼送得够可以的,想必里面有报答养育之恩的意思在里面。
再看旁边的青玄道长,已经率身后玄天观众位道士一起稽首,大声称颂:“福生无量天尊——”
在这热闹声里,那近前的十几架滑竿抬椅又逐一落下,下来一群富贵官人,簇拥着一个神采飞扬、风度翩翩的锦衣玉面公子,满面含笑地向陈宁和青玄走来。
青玄和陈宁上前迎接,还未接话,玉面公子抢先朝青玄行礼,口称“道长万福。”又抬头细瞧陈宁,笑着道:“这就是宁兄弟罢,我还只是以前小时见过,今日也这般大了,俊朗丰采,可和二叔肖像。”
旁边的林嬷嬷上前介绍;“这就是哥儿的堂哥,容大哥。”陈宁于是朝陈容躬身行个大礼,恭敬称呼:“容大哥。”
陈容上前携住陈宁的手,笑道:“一接到真人的信,家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哥儿在山上待了这么些年,终于要回来了;忧的是真人不知为何,到如今竟也去了,虽说是升仙的喜事,倒也让我们这些俗人心里不舍,不免流些眼泪。”
说到后来,他笑声渐隐,正色看向青玄,青玄和身后道士听语及真人,皆稽首称颂。陈宁也要行礼,却被陈容抓着手,只得低头称是。
陈容又笑起来,继续道:“府里既要准备哥儿回家,又要预备真人升仙的贺礼,就忙乱耽搁了几日。京城到这里的路途也远,我是紧赶慢赶,还是有些迟,差点就出七了,倒让道长和宁兄弟焦等了时日,罪过罪过。”
陈容直拍陈宁的手,微笑着表示歉意。
陈宁只得口称“不敢”,又要躬身拱手行礼。
陈容又一把拉住,笑道:“兄弟哪用拘礼,咱们之间还讲这个?只今儿是咱们隔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面,刚刚你敬我这哥哥,才一到就大礼相见,已经是周到了,再多,就要生分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了。”
陈容的话语气妥贴,情理俱到,陈宁暗罕,觉得这陈容长得既好,说话作派也是不俗,可不像红楼贾府里描写的那些须眉浊物,心生好感,笑道:“大哥哥说的是,弟这是着相了。”
陈容哈哈笑着,“不怪宁兄弟,咱这是头一次见面,有些生疏。就连我,这一路上过来也是惴惴不安,一直琢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真害怕才一见面,就恶了兄弟。也别提你我,就是咱们府里,想到宁兄弟要回来,十几年未见,上上下下也是心里惴惴。从老太太和二叔、二婶,到我父母、我,并各兄弟姊妹,都忙着准备,生怕有一点不周到,疏忽了过去,将来怠慢了兄弟。”
“我来之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看看哥儿,十几年在山上可曾清减。虽说有真人抚养,每年也往京中报平安,可也不是当面,十几年的模样变化,到底还是要自家看着才亲。二叔和二婶也是思念不已,早就想着把哥儿接家去了,可顾虑哥儿的身子弱,又有真人拦着,也无可奈何。如今真人升仙,也发了话,宁兄弟也该回家来了。”
陈宁听了,依着话客气道:“劳烦老太太、大伯、大婶和老爷、太太并众兄弟姊妹挂念,我这十几年在山上,原是为从小体弱,将养身体,未曾在府里尽一分彩衣孝情,也未曾全一分友悌之谊,已经很不安了。如今府里又为我闹得大家不安生,弟弟心中着实惶恐……”
还没听完,陈容已经笑着打断,嗔怪道:“兄弟哪里的话,也忒多礼了。你还什么年纪?现在就这么周全,那哥哥我可就难做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有你在长辈们面前尽孝,和兄弟姊妹一起玩耍的时候。”
他又向周围众人笑道:“都说真人神通,我以为是法术厉害,今日见了宁兄弟的风度作派,才发觉真人在教养小孩也是一绝。瞧真人把这宁兄弟教的,这么小就知礼周全,把我们府里这一个个的兄弟们都比得粗陋了。”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这时就有跟在陈容后面的人涌上来见礼,一二十个人都给陈宁跪下,口中称呼:“给大爷请安”。
陈宁瞧这些人,个个都锦衣丝袍,非富即贵,以为是哪里的员外老爷,一一请起。
陈容待跪下的众人都起了,拉着陈宁介绍,“这都是老太太和二叔二婶派来接引照料宁兄弟路上行止的。有管家赵固、周泉、曹信、钱良;前五廊的亲戚寇儿、守儿、沃儿、湃儿;二门管事金琨、马钰、刘福、刘来……”一番说来,尽皆奴仆之辈。
陈宁对兴国府的富贵有了全新的认识。
陈容还解释,“府里原是要派遣丫头婆子来的,老太太嫌她们路上走不快,时间又紧,拖了咱们爷们的行程,就没有让,只预备些小厮跟来。我昨日怕小厮们上来服侍,干扰山上道长的清修,合计宁兄弟不日也就要下山了,今日便没要他们上来,只在山下候着,待回程路上再伺候兄弟。”
陈宁已经没什么说的了,只得称谢。
一时迎接完毕,众人行往后山,替兴国公府仔细为乾元真人做了一番法事。事毕,距离真人尾七第四十九天只有三日,陈容便也不再下山,欲待大后天的升仙道场完毕,和陈宁一起回程。
他打发走跟来的那一二十人,让他们到山下等着,只留两个听随,又对青玄言道:“道长也不必专门安排我,我就和宁兄弟住在一起,十几年未见,这几日便让咱们兄弟亲近亲近。”
青玄自然答应,陈宁也没有阻止的理由,遂让陈容在精舍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