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医者,医病易,医心次之,难转命。
在一竹屋里一软榻上,由于宁老太太满是皱纹的双眸紧闭着。
病势汹汹,听着医师的建议,不好太大的移动,就只能暂时安置在竹屋内。
鉴于姜慎好有着能将“死人”救活的本领,宁家的人连忙请姜慎好来看看,但是姜慎好把上了脉后,也是神色复杂,转头问了问最近身体的状况。
一个老妈子在随从中上前了一步,行了个礼,言语中有些急切:“四公子回来之前就病着了,甚至咯血了,一直都有在服药,好过了些……见着四公子,精神一下子大好了,但这几日,老太太忧心着……”说到最后,不由得低声啜泣着。
伴随着老妈子的哭泣声,屋内还有些地方也响起了轻微的哭泣声。
姜慎好听完,又在老太太边上跪坐了好一会,后果断的站起来了,低着头面对着宁氏,有些沉重地道着:“命尽矣,无力回天了。”
然后默默地走到了竹筐边上,背了起来,没有再看其他人的反应。
这是她印象里见到的第一个将要死的人,脑子不觉也有些昏沉。背着竹筐转身后,看着闹哄哄的人们,他们挡去了她要去的路了,她直接坐在了地上,竟也不着急着要离去,但绝不是因为没有拿回治疗宁公子的“重金”。
相比姜慎好的直接干脆,又换了好几个诊脉的医师,大家摇着头,说法普遍相对委婉。
其中一人有些犹豫地说着,有机会让老太太再醒过来一下,只不过会比较痛苦……
姜慎好静静的看着宁氏的人,似是直接忽略了那话里的其他意思,只听着了醒来”二字,便满脸喜色,感谢着医师。
而那医师眉间隐隐的喜色,却大体还是以慈悲来饰面。
姜慎好看着他写下方子,行着针,其他医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她却是不知道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些,就那样沉沉睡去好嘛?就为了再看看人世间,痛苦一回也值得吧?都不是病着的本人的决定叭……
用了药和针的老太太不像宁子才一般,一下便醒了,而是有了好一会,才沉重地睁开了双眼。
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苦啊痛啊,都多多少少知晓了。另外,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最清楚,没有那多余的力气才去喊那些苦啊痛啊。
宁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抚抚儿子的手,再仔细看看儿子。
她出身低贱,宁永良是她亲生的孩子,他的长兄和亲父都因各种天灾人祸而去,而他尚还成器,故由他来当家。
儿子长大后对此很是在意,只为了在外头名声过得去,对她有所供奉赡养,却终日不曾来见她,且以常年礼佛不外出为由,让她深居内宅,鲜有来到人前。就连娶个媳妇,她都是在要见礼的时候才知道。
孩子再闹也是她腹里掉下的肉呀!虽然如此冷淡相待,但只要儿子过的好就是了!
或许是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了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好了许多。孙子子才也是交给她来抚养,她的心也一度因此活跃了,但却发现子才和他生母的矛盾……难怪了……
这一次,心又一次的被伤了,有些心死了。漫漫人生路,一个人太孤独。
但是,小子才似是感受到了她的难过戚戚,拿着仅有的宝贝小木剑,逗弄着她,这小模样让得她再次有了寄托。
宁永良仔细地看了看那双混浊而充满希冀的眼睛,不觉也忘了这些年隔在母子两的那扇墙,上前伸出了手。
那苍老褶皱的手,让从未接触过的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转瞬便被宁老太太的抽离而打断了,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讲。
宁老太太的目光转移,看向了在自己身边上的宁子才,抚着他的头,笑容慈祥的开口道:“莫钻那些牛角尖子,好好活着,好男儿志在四方……祖母悄悄地跟你说,正打算让你跟着阿好医师去呢,原先还怕照顾不了你,这样刚刚好……”
一开始说着满是底气,但是终归是回光返照,说着说着便是语气一转,有些忽悠小孙子的腔调。虽说是悄悄,但临近的人也还是听得清她讲了啥。
“记得祖母怎么教你的吧?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话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气若游丝,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是随着眼皮的闭上而消失了,最后一声亦是淹没于口中,再不复有声响。
宁子才之前只是紧紧抓着宁老太太手,红着双眼,听到老妇人问话也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待的宁老太太彻底不出声了,宁子才不由得紧闭了双眼,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却没有声响。
其他人虽然没有得到宁老太太的嘱托,但不妨碍他们痛哭了出声。
姜慎好听得不由得脑袋有些大,而竹筐里的胡闲也是被这声声哀号吵醒,睡眼朦胧地顶开盖子,露出了一部分小脑袋。
姜慎好见到动静,把筐从背后调到了身前,和胡闲大眼看小眼了一会,然后一齐看向了宁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