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中崎岖地前进,忽左忽右地摇晃着,让平常很少坐车上山的朵朵颠得非常不舒服,渐渐感到头昏晕眩,难过地趴在红花的头上,用力忍住胃里头的一阵阵翻滚。忽地,车子停了下来,朵朵也松了口气。车上又出现了吵杂的声音,朵朵回头看车厢,发现沿途走了不少人,车上还剩下的人们已经不多了。大家都手指着前方,交头接耳地说话。朵朵很前,司机叔叔不见了,正下车在前方查看,好像发生了什事,阻止了公交车继续前进。
司机叔叔回到了车上,向所有的乘客宣布了一个坏消息:前面的路基崩塌,无法通行,公交车不能上山要立即回头了。
「可能是昨晚的大雨将路基冲坏了的关系吧!」司机叔叔说:「现在只剩靠山壁的一小部分还可以让摩托车和行人通过,像我们这样的大车子无论如何过不去了。请大家原谅,我们要原车开下山去,想要下车的人,可以在这里下车;想要退钱的人,请跟我一起回到总站去。」
司机叔叔说完,特别低下头来,温柔地对朵朵说:「小朵朵,跟叔叔回总站去吧!叔叔再请早上的那位伯伯送妳回家,好不好?」
朵朵听到公交车要回头,自己上不了山了,心里一慌,飞快地摇头说:「不行、不行,司机叔叔,我要下车了。」
「小朵朵乖,我们才刚上山没多久,离妳奶奶住的地方还很远噢!」司机叔叔试着劝阻朵朵:「现在才中午而已,妳回家还早。如果要走路上山的话,恐怕走到晚上都还到不了奶奶家,那就太危险了啊!」
朵朵站起身来,用力搬着绿叶往车门口走:「谢谢司机叔叔关心!可是我一定要下车,因为奶奶还在山上等着我呢!」
司机叔叔还想说些什么来劝阻朵朵,刚刚坐在旁边看了红花、绿叶很久的那一对兄妹,却主动过来帮忙。哥哥从旁一把接过绿叶,用力一举,虽然显得吃力却一步步稳稳地抬着绿叶往车下走。朵朵转身回去抱红花,妹妹也来帮忙,可是红花肚子里还装了球球,实在是太重了些,朵朵和妹妹二个人合力也还抬不动。司机叔叔眼看着劝阻不了朵朵,于是叹了口气,也过来帮忙。
「来吧,让司机叔叔帮妳们最后这个小忙吧!妳们先下车,我来把这个红色邮筒搬下去。」司机叔叔说完,让朵朵和妹妹先下车,然后双手一抓,轻轻松松地就把红花抬起来,很快地就把红花抬下车了。
司机叔叔又回到车上,跟朵朵和其他下车的人们挥挥手,发动车子后一个大回转,向着来时路开去了。这时候一直停在公交车车顶上的老乌鸦嘎嘎才迅速地飞起来,落在路边的一棵矮松树枝上。
那对兄妹站在红花、绿叶旁边,盯着他们上上下下仔细瞧着。
「你看,这里也有一朵花,那里也有一片叶子,这明明是老奶奶家门前的那两个邮筒嘛!」妹妹指着红花、绿叶脸上的图案,对着她哥哥说。
哥哥点点头:「早跟妳说了,本来就是红花、绿叶那二个邮筒没错啊!」
哥哥说完,转身问朵朵说:「妳要去哪里?这二个邮筒为什么会在妳身边?」
「这二个邮筒本来就是我爷爷亲手做的,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对?」朵朵觉得他说话口气太冲,所以也就回得不太客气。
没想到那个哥哥却不在意,「嗯」了一声说:「这么说来,妳是老奶奶的孙女了。」
然后他突然伸出右手:「我叫小雷,就住在老奶奶家附近,妳呢?妳叫什么名字?」
朵朵看到这个叫小雷的男孩主动示好的举动,心里跟着开朗起来,于是也开心地伸出手握住小雷说:「你好,我叫朵朵。」
「还有我!还有我!」站在旁边的妹妹眼看着朵朵和她哥哥握起手来,吃味了似地抢着过来握住他们俩的手说:「我叫芽芽,大家好!」
芽芽嘟着红红的小脸颊,瞪大了眼睛说话的模样,逗得朵朵好开心,也故意有模有样地说:「芽芽妹妹好!我叫朵朵,请多多指教!」
「青姐姐好!」芽芽大声地喊着,让朵朵、小雷都笑成了一团。
「朵朵,妳要上山去找妳奶奶吗?」小雷问朵朵。
「是啊,奶奶从山上寄信给我,希望我上山去看她呢!」朵朵开心地回答。
小雷摸了摸下巴说:「寄信给妳啊?那老奶奶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到街上去寄信,因为邮差已经很不都不去老奶奶那边收信了呢!」
「原来如此…」朵朵这才知道,邮差已经不到奶奶家门口去收信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红花、绿叶要亲自下山来为奶奶送信了。
「妳说什么?」小雷凑近身子想听清楚朵朵的话。
朵朵挥挥手:「没什么、没什么,反正奶奶寄信给我,所以我要上山去看奶奶。」
小雷点点头说:「嗯,那好,妳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我可以帮妳一起搬红花、绿叶。」
「太…」朵朵差一点就把「太好了」三个字说出口,红花却在这时候悄悄地用手碰了碰朵朵的手臂,朵朵恍然大悟,紧赶改口:「太谢谢你了,可是…不用了,你先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再走。」
「这怎么可以?」小雷皱着眉头说:「从这儿到山上老奶奶家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虽然现在才中午,可是再不走,恐怕连天黑了都到不了呢!」
朵朵退后一步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先走,我想等一下再走。」
芽芽也凑过来帮忙说话:「青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吧!哥哥很会带路,跟哥哥走才安全噢!」
朵朵没回答,一味地摇头。
「好吧!」小雷突然坐了下来:「那我跟芽芽也陪妳在这儿休息,等妳休息够了再一起走。」
「不要!」朵朵焦急地大喊起来:「拜托小雷,不要等我了!」
朵朵激动的声音吓到了小雷,小雷站起身来,不知道为什么朵朵这么希望他先走。他想来想去,觉得一定是朵朵讨厌他和芽芽,所以才不愿跟他们一起上山。于是阿雷也生气地说:
「哼!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我就知道妳讨厌我们!」
然后牵起芽芽的手说:「芽芽,我们走,别在这里讨人厌!」
堵气的小雷半拉半拖着芽芽,很快地贴着山壁穿过崩塌到只剩二公尺不到的狭窄路面,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转角了。
朵朵望着小雷和芽芽渐行渐远,失落地坐倒在地上,喃喃地说:「小雷,对不起,我不是讨厌你!我不是讨厌你!」
红花似乎感受到了朵朵心底的难过,眼看下车的乘客都已经渐渐散去,四周恢复了无人的宁静,于是靠在朵朵身旁,用手轻轻拢着朵朵的肩膀安慰着她。
朵朵抬头看着红花说:「我不是讨厌小雷,我只是怕他发现你跟绿叶、球球还有阿福,怕他会被吓到…」
红花对朵朵点点头,表示她了解朵朵的好意。
「嘎—嘎—」老乌鸦嘎嘎从树枝上飞下来,对着红花叫了几声,红花也对嘎嘎说了些什么话,朵朵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很快地朵朵知道他们的意思是要朵朵别再难过,要起来开始赶路了。因为嘎嘎叫了几声后,红花就打开自己的肚子,放球球出来,然后对朵朵指了指山上,示意朵朵该出发了。
一路上坡,所以滑板不再适用了。因此朵朵自己拿着一双滑板,将其他二双滑板都藏在红花的肚子里,幸好山路本来行人少,加上路基崩塌,游客暂时上不了山,所以沿途都没遇到什么人。偶而有一、二辆车子经过,红花、绿叶和球球只要往路旁的树林或草丛一躲就可以了。
天气越来越闷热,本来应该阵阵吹来的凉爽的山风忽然之间都不见了。约莫午后二点多,朵朵他们走到一处山腰,视野宽阔,朵朵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桥,照她从家里带来地图上看,过了小桥的那座山头后面,应该就是奶奶住的那座山了。朵朵想,过了那座桥,还要攀越二座山头呢,小雷说的没错,天黑之前恐怕是到不了呢。
哇、哇,朵朵身旁的绿叶突然对着山谷发出欢快的声音,随后朵朵感到全身一阵清凉,原来是一股凉爽的山风沿着山谷从山下吹下来,拂得朵朵、绿叶、红花、球球都感到好凉快、好舒服,连阿福也偷偷打开门来,享受山风的快感。他们就这样站在山腰旁,吹足了凉风,才回到路上继续前进。
凉风似乎吹上了瘾,从此没再停过。他们不仅吹来了凉快的空气,也吹来了满天的云朵,原本靛蓝晴朗的天空,很快地堆满了白云,云朵一层又一层地铺满了天空,像棉絮又像幕帘,渐渐把蓝色的天空遮住了,厚实的云层开始由白转灰变黑,倾盆大雨终于无预警地啪地一声倒了下来。
雨势滂沱,打得朵朵满脸发疼,她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包折迭式的雨伞打开来。雨伞太小,挡不住雨势,不仅遮蔽不了红花、绿叶和球球,连朵朵自己都下半身都还是瞬间就湿透了。
天色转眼间黑了下来,风声雨势中还隐隐夹着雷鸣,眼前的路都被雨下花了,无数的电光剑一般地从天下倏地往下窜,连从小在海边长大,看过许多卷起大浪的暴风雨的朵朵也感到害怕。朵朵快步地向前跑,到处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红花、绿叶和球球跟在她后面,全身都湿透了。一群人在雨中溅起无数的水花,跟天上泼下的大雨连成一片白茫,远远看去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山了。
朵朵跑了一小段路,眼前突然出现一棵高大的巨树,差不多要七、八个人围起来才能抱住的一棵巨树。在巨树底下蚀出了一个大洞,洞高差不多一个成人高,宽也有二公尺多,看起来可以容纳大家进去躲雨。朵朵在树洞前停了几秒钟,黝黑的树洞让她有点犹豫,但她转身看到红花、绿叶、球球都全身湿淋淋地看着她时,立刻向大家点点头,然后自己一马当先,带着大家赶紧躲进树洞里。
从外面看进去,树洞的高度大约一个人高,可是一走到洞口就发现里面比想象中宽广。整棵树基几乎蚀掉了大半,形成了几乎二层楼高的巨洞。由于大树是倚着山坡生斜斜生长,所以洞的深处也就向着山坡延伸,从洞口看进去,竟是深不测的一片漆黑呢。
朵朵跟红花才刚走进洞口,绿叶就立刻往前冲,想要进入深处探险,却被红花一把拉住。朵朵也觉得深处看起来很可怕,于是就跟红花、绿叶一起在洞口附近找了比较干燥的地方坐下休息。老乌鸦嘎嘎也飞进洞来,停在洞口旁的一根斜枝上。只有阿福看到树洞里面又深又黑,开心地从绿叶的肚子里钻出来,在树洞里四处盘旋、打转,享受着探险的乐趣,同时准备找一处好地方,可以舒舒服服倒挂着好好睡上一觉。
雨势哗哗,从洞里看出去,马路上溅起无数的水花,朵朵连连好不热闹,布幕般的水气遮蔽了山峦天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连马路对面的树影都湿糊了,更别提附近的河川和桥梁了。大伙儿从下了公交车后走到这儿,匆匆忙忙地也赶了二个多钟头的路,走得都有些累乏了,看着下不尽的雨势,听着绵延的雨声,眼皮子都不由自己地困了起来,找到了干燥的地方歇息后,一个个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朵朵在朦胧中被四周安静的感觉所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红花的肩上睡着了,而红花也倚在洞口进来一点的坳口边休息着。忽地一片落叶飘旋着落在朵朵脸颊上,湿湿凉凉的,还带着雨滴的洗润。朵朵顺着落叶抬头望向洞外的天空,茂密的枝叶间铺着靛蓝的天空,还不时闪烁点缀着金色的阳光。雨停了,朵朵在心里轻快地喊着,揉了揉眼睛准备起身。绿叶却比她更早一步醒来,开心地喊着朵朵听不懂的话语,朵朵心想,绿叶大概是在告诉沈睡着的大家说「天晴了」、「起床了」之类的话吧。
红花、球球、嘎嘎、阿福也都在绿叶的呼唤声中醒来,一个个伸直了腰杆或张开双臂,延展唤醒还在恋床贪睡的身体。阿福也从深处颠颠晃晃地飞出来,躲进了绿叶的肚子里。朵朵转头看了看四周,等到大家都清醒了,就召集大家起身赶路:「大家都睡饱了吧?快傍晚了,我们该上路啰!」
话刚说完,最早醒来的绿叶早就等不及了似地,一个箭步就向洞外冲去。朵朵看着绿叶这般心急雀跃的模样感到很有趣,笑着随后跟上。红花瞇着眼睛打着哈欠跟在朵朵身旁,球球则一付恍惚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在最后面。嘎嘎转动着脖子,试了试肩膀,正打算振翅飞出洞外。忽然洞口传来一阵尖叫声,把嘎嘎吓得立即跳高飞起来,赶紧飞出洞外,这才发现原来绿叶一起身就蹦蹦跳跳地向着洞外跑去,朵朵怕他被地上的枯枝绊倒,紧跟在他身后。没想到绿叶一踏出洞外,就大叫一声,掉入了悬崖,朵朵看到绿叶掉下去,扑上前去抓住绿叶的手,可惜力气不够也跟着被拖下去。幸好红花紧接着抱住了朵朵,并在用自己的身体卡在洞□的横盘的着的树根缝隙里,才惊险万分地阻住了绿叶和朵朵往下坠落。嘎嘎从远处看过来,红花抱着朵朵,朵朵抓住绿叶,连成一串垂在裸露的树根底下。再往下看,就是滚滚滔滔的褐黄大水了。
原来在大伙睡着了的时候,下个不停的大雨一下子就把河川灌满,涨得又高又急的河水挟带泥沙从山上冲下来,冲毁了桥梁也涮垮了路基,所以大树外的马路在瞬间就崩塌了。可能是雨势太大,所以躲在树洞里躲雨的大家都没听到洞外马路崩塌的声响。兴高采烈急着赶路的绿叶完全没想到树洞外的马路已经不见了,冷不防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幸好朵朵抓住了他,红花又抱住了朵朵,否则真落到崖下大水之中,恐怕早已经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但即便如此,目前的情况也是危急万分,嘎嘎在洞口外来来回回盘旋着,焦虑地「嘎—嘎—」叫着,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洞内只剩下球球,她看到红花死命地抱着朵朵,也赶紧冲上前去,帮忙一起抱着朵朵。红花跟球球二个齐声使力,拼命要将朵朵、绿叶将崖下拉上来,可惜她们的力气还是不够,不管怎么使劲,还是没办法将朵朵、绿叶拉上来,只能维持着不让朵朵、绿叶掉下去的状态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情势越来越危急了。眼看着红花臂也酸了,腿也麻了,球球也觉得力气一点一滴减少,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地,红花、球球都会耗尽力气,不得不松开手了。万一真松了手,朵朵、绿叶会被大水冲到哪里去呢?红花想到这儿就不敢再想,猛摇头拼命继续往上拉。
嘎嘎焦急地在洞里洞外盘旋,拼命地「嘎—嘎—」叫着,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平常最怕被人们发现的红花跟嘎嘎,这时候都开始祈祷,希望有人们可以经过这里,帮忙救一救朵朵跟绿叶。可是路断了、桥毁了,还有谁会在这时候出现呢?悬在空中的朵朵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没有行人的踪踪,只有混浊湍急的河水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