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畔,巍巍府谷山城。
单薄乌云遮了太阳,阴阴的翠林夹道,青石山路之上,可见古城斑驳的城墙,跑马道上可见黑洞洞的炮口,女墙之间有个满头华发的老者,铁雪兰与铁雪潮不知何时到的,旁边还有个少女少年,两旁各有十位枪手,啪啪的对天鸣枪,礼炮般欢迎铁峰。
铁峰攥着姬沁雅的手,带着身形更缩小了许多的小白龙马,拾阶而上,来到城墙下,他微微躬身一拜,说道:“这位爷爷好,两位弟弟妹妹好。两位大哥,你们这是寻仇还是夺宝,铁峰胆子小,又是新婚燕尔身子也有些虚,这枪炮就不用了吧,咱们有事好商量。”
铁雪潮素来无法无天,可看着铁峰伪善的嘴脸,还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他倒不是怕铁峰此刻怎么样,主要是怕被铁峰事后寻仇。铁雪兰也不敢乱说话,还礼说道:“我们本想借司马爷爷的家的货运飞艇回京都,不想偶然说起你,司马爷爷便想着见你一面。”
“原来如此,这位司马爷爷,您看清楚我的脸了吗?”
铁峰拿开两鬓雪发,对笑着城墙上的老头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当然是请着姬沁雅先走。
姬沁雅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忍俊不禁,敢情这就是见过面了啊!
她向城上的老人致歉,急忙走在铁峰前面。铁雪兰立刻黑了脸说,“铁峰,不得无礼。”
“雪兰哥,这面已经见过了,这位司马爷爷难道还要请我吃饭不成?”铁峰回头说。
“哈哈,听说你喜欢杀龙马吃马肉火锅,老朽这里龙马肉没有,海鲜与牛羊肉倒是有一些。不知道小兄弟可否赏脸进城做一做。”老人说。
铁峰这刻像极了气管炎,下意识看了眼姬沁雅。
姬沁雅先是疑惑,然后突然想起铁峰先前的话,轻笑开口道:“那就叨扰司马爷爷了,过去几日跋涉了数万里,正好找个地方歇歇脚。”
老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铁峰的心思,轻笑着摇了摇头。旁边的少年与少女皆是好奇加疑惑的看了眼铁峰。
铁雪兰不露神色,铁雪潮倒是有些新奇,铁峰这样无法无天的家伙,还是个怕老婆的货色?
他从京都出来之前,当然是想抢了铁峰身上的宝物,破坏铁峰与姬沁雅的婚事,可他如今不敢想那些事情了。
……
……
这府谷山城本是一座避暑圣地,山下不远处便是府谷城,神州异变之后,府谷山扩大十数倍,房屋与城墙都有倒塌,此刻修缮扩建的工程还没有完,所以没有什么游人。
府谷属白翟之地,山下的镇子中住着许多白翟血脉者。
不同于秋家继承黑暗系的秋翟夜能力,这些白翟血脉者属光明系能力,光色散之后最少有七色之光,这白翟血脉者便恍若色彩鲜艳的雉鸟,更恍若身材矫健的锦鸡。
今天府谷台上的沁芳亭中摆起了一桌寻常宴席,很不合时节的火锅,阴阳锅中香辣汤底与三鲜锅底热气腾腾,美味合着厅外花圃中的各类芳香,飘香数里可闻。
这刻的铁峰像极了一个居家的小男人,他抱着小白猫一样的龙马,大大咧咧的走着,像是在自己家后院里闲逛,或者是还有居家男人的几分拘谨,不是偷看旁边的少女几眼。
“小兄弟……”
“司马爷爷,若是不嫌弃您可以叫我小峰,峰峰或者铁峰都行,小兄弟铁峰可当不起!”铁峰很小心的陪着笑。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俯瞰着府谷山的数十里碧翠山岭,说:“那老夫就厚颜做一回爷爷了。小峰啊,你说这府谷山如何?”
铁峰似下意识看了眼姬沁雅,陪笑道:“这山……”
“古语有云,府谷西接秦郡,东连三晋,北望茫茫草原,素有鸡鸣闻三地的美誉,如今更是西矿东送、西电东送等诸多商贸的重要枢纽,自然是极为重要。”姬沁雅说。
“没错,还是媳妇你博学,若爷爷真要问我,这山……自然是极好的”铁峰赔笑着说,颇有恬不知耻的风格。
铁雪潮与铁雪兰暗中对视了一眼,皆是低下头,无耻,无耻啊,这孙子装的真像!
旁边的少年与少女好似差了气,剧烈的咳嗽几声。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对铁峰的表现颇为不耻,他笑问道:“这山自然好,这点连我也能看出来,但不知道好在哪里,敢问世兄这山究竟好在何处?”
铁峰左右看了眼,陪笑道:“你看啊,那颗柳树最少有十六年的树龄呢,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铁雪兰与铁雪潮睁大眼睛看向那颗柳树,心想这果然是颗好树?这他妈不就是一颗寻常垂柳吗?这哪里好了?
“请问世兄,这颗柳树究竟好在哪里?”少年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放过铁峰的意思。
“那个……”
铁峰再次看向姬沁雅,佳人转过头去不搭理,铁峰笑了笑,“这个……贺知章有咏柳一诗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你瞧瞧,在那位大诗人眼中,这柳树就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啊,人家都说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铁峰生来卑贱,如今娶了大家闺秀,但还是比较欣赏小家碧玉般的美人的。当然,给小弟你说这些犹自太早了,但你一定要好好体会这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美感,这可是大好山河的高级美,我以为那种极为端庄、华贵、飘逸、雍容的大美,才是真正的美。如此碧玉垂柳,自然是好的。”
铁峰说了一大通,冲少年笑着眨眼。
这少年大概被铁峰说懵了,看了眼旁边的姐姐不行,只得向爷爷求援。老人笑着点头,“雪兰你可听闻过这首咏柳?”
“这个……不曾。”铁雪兰道。
“沁雅,你呢?可曾记得这首咏柳?”老人问。
姬沁雅犹豫了下,“不曾记得。不过能说出‘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想来不会是铁峰的杜撰。
“呵呵,这当然并非杜撰,贺知章可是盛唐大诗人,与那篇流传千古的春江花月夜的词主齐名,与诗仙更是好友!”
老人笑着摇头,“小峰你还是不善于藏拙啊。一首《咏柳》,便可见小峰你是极为博学多才的,在爷爷面前装傻扮痴可没什么用哦!”
“是这样吗?”
铁峰眨了眨眼睛,顿时挺直了腰杆,颇为嘚瑟的看了眼姬沁雅,“我就知道我蛮厉害的嘛,今天倒是被您老看出来了!没办法,我还是太优秀了,想藏都藏不住!”
铁雪潮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被铁雪兰狠狠地踩了一脚。
少年人欲言又止,他不敢茫然说话了,深怕铁峰话后又藏着什么陷阱。
“哈哈……”
老人笑的颇为开怀,就连脸上的皱纹也淡了些,他伸手请铁峰进入矮亭,几个人都入座,老人笑道:“熏染那孩子你肯定见到了,怎么样,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吗?”
司马熏染是北雍州第一公子,既然被老人如此说。要么便是真的看重铁峰,要么便是温言试探。
铁峰当然认为是后者,他察觉到这老家伙有杀心,且确定自己肯定不是对手。此刻看着老人微微沉默,拘谨的笑着说:“熏染大哥自然是极好的。”
“也没看你把我大哥都打成什么样子了!如今还这样鬼话连篇,你这人真是虚伪!!”
一直沉默的女孩终于爆发了,她本是带着草黄色的遮阳帽,此刻脱下露出稚意未退的鹅蛋脸,小而圆的下巴,圆圆的大大的黑黑的杏眼,梳着万辫低马尾,轻轻地吊带小白裙,可见白皙的锁骨,诱人的脖颈下带着硕大的珍珠项链,可谓是十分迷人。
铁峰似乎怔了下,笑道:“妹妹就算求我出手,我也是不肯打妹妹你的。”
铁峰就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突然不说话了,见老人没动筷子,他就眼巴巴的看着汤锅发怔。
“为什么?”少年人又忍不住了,“难道我姐姐还要求着给你打,谁有病会求着给你打?”
“因为你姐姐太可爱了,我从来不打可爱的女孩。你说得对,你熏染哥哥就有病,求着我打他,还天天来找打。”铁峰笑着说。
少年刹那明白了,“那……你会打我吗?”
“……。”铁峰陪着笑,不说话了。
“楠儿湘儿不可对你铁家大哥无礼!”
老人适时说了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剥洗干净的龙虾放入锅中。
“爷爷,我雪兰雪潮哥就很好,这个叫铁峰的家伙说话阴阳怪气的,看着就让我生气。”
女孩说,她与弟弟早已经拿起筷子吃起来,姬沁雅与铁家兄弟两人也吃起来,只有铁峰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你是喜欢你雪兰大哥,不喜欢铁峰了,对吗?”
老人似有深意的问。
“那是自……”女孩羞红了脸,“爷爷你说什么呢?”
“小峰啊,还没给你介绍,你这妹妹叫南湘,你若是喜欢,就给你做个端茶送水的婢女也是好的。”
老人似随意的说着,好像这才看到了始终没动筷子的铁峰,“怎么?嫌弃你妹妹就算了,难道筷子都不肯拿吗,这可是我这老家伙准备了好久的美食,轻易不给人吃的。”
“……。”
铁峰立刻拿起筷子大吃起来,借着满口的食物,他模糊的说了句,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