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说着,两人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不久,天亮了,雨也停了。因为一夜的细雨连绵,早晨的空气十分湿润,白雾弥漫,像是一层晶莹的纱幔,将墓地整个包裹。枝头上翡翠似的绿叶挂着串串的露珠,经过阳光的照射,泛着璀璨的亮光。这时墓地已不再阴暗森冷,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高雅和圣洁,宛如天堂。洁白的墓碑两侧各躺着一人,他们气喘吁吁,似乎已无力起身,两人的脸上都挂了彩,紫紫青青,好不骇人。
班尼从另一头走来,一只手提了瓶白兰地,另一只手则是杯子。他佝偻着身体走到墓碑前,先是向死者鞠了一躬,然后将酒杯和酒瓶放下。送酒,是班尼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只是往昔,他都是悄悄地将酒杯和酒瓶放在不远处,可这一次,他想和他们告个别。大概因为都是男人吧,他知道在拳脚相向之后,他们需要酒。他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只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来,也不知为了什么,他们免不了会打上一架。打架,似乎只是一种发泄。这也算是一种奇特的经历,活了大辈子,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故事,这两个人的故事一定很精彩。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说话,这两个人从不答话,但他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当他不存在,每次他们离开之后,他都能在守卫房的桌子上看到两张美钞——酒钱。
他独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我要退休了,祝你们好运。”
放下酒,他离开。走到不远处时,他听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说的却是同样的话语,“谢谢。”
班尼笑了,至此,他的工作终于圆满结束了。他沿着大理石铺成的小道缓缓离开,迎面走来的一群人,有男有女,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班尼认识他们,擦过时,他点头致意,来人也很有礼貌地点头。班尼继续走,不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决,你又买这些迷信的东西。”清亮的女声中有着不敢置信。
“娜娜,你不懂,这是中国的风俗,烧纸钱,很有历史渊源的。”伴随这声话语,还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欧元、美元、英镑、中国人民币?真让人惊奇,你在哪里买到的?”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好听,就像大提琴的声音。
“唐人街。”
“迷信!”
“要你管!”
“好啦好啦,你们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年轻的时候吵个没完?”
“我现在还很年轻!”女声提高了分贝,表示自己的不满。
“是!”
“别闹了,走快点。”又是一个女声,她似乎很焦急,不停地晃动手里的医药箱。
“放心,死不了的。”另三个人同时回答。
然后是另一侧,却都是很年轻的声音,“凯,那是妈咪的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拿错了。”
“哥哥,快走,去看爸咪伤得怎么样了?”清脆的嗓音透着一丝着急。
“来了,修,把花拿好,水都洒了!”
“威尔,帮我拿一点。”
“给我吧。咦,卡奥利呢?”
“去看他老爸了吧。”
“我们来打赌吧,看这次是老爸伤得比较重,还是安德鲁叔叔……”
“我赌安德鲁叔叔。”
“我也是!”
“我也赌安德鲁叔叔,威尔,你呢?”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
“威尔?”
只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惨兮兮的回答,“兄弟们,顾念我脑门上有把枪,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赌了,不,不,我赌,我赌狄克叔叔伤得比较重。”
听到此,班尼笑意更深。只要有人还记得,人即使不在了,也依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