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自同顾修疆入了宅子,便许久未曾得过齐云容等人的消息,顾修疆虽说逃了不少朝事,可仍是日日繁忙。齐钰心慌于不久前糕点事也疲倦不欲出门散心,日日窝在内院。
书落恐齐钰一人独处久了要心情不悦,也托了伺候的人捎带些民间的稀奇玩意来哄齐钰欢心。顾修疆见齐钰难得如此顺意,自个儿也跟着高兴,府中众人也跟着有赏。
齐钰消停不过两日,便又有了别的心思,同书落商量着找了绣娘用的物件,一日在屋内也不觉无趣。
“主儿,这处的绣法您又错了。”书落守在齐钰身侧看了许久,终是没有忍住出口提醒。
齐钰盯着锦帛一日,此刻直觉头昏脑胀,眼前的绣图也瞧不真切,闻书落语不解道:“何处?未曾我不曾瞧见?你且指于我瞧来。”
书落拿了挑针,小心翼翼地撤了齐钰绣错的针脚,慢声解释:“此处主儿用了回针,但若用锁链绣的针法怕是更为妥当。”
齐钰将手中针线递与书落,瞧着她手起针落,绣得行云流水不觉有些惭愧。
原先家中的姨母针线活极好,自幼齐钰用饰皆出自她之手,也引得她人羡艳,成为官家女儿争相效仿的对象。
可齐钰偏偏不是个安生脾性,每每姨娘教她时总学的不专心,心心念念的定是如何同两个弟弟玩闹。纸马总比绣花更有趣。
齐尚书向来不拘齐钰半分,只让众人顺着她就好,久而久之习得女红一事也就被搁置了。若不是近日着实无趣,齐钰想来也不会拿起绣针。
齐钰听得头晕,只想让书落快些结束,又听了会才开口打断道:“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年纪大了后你更是时时陪在我身侧,何时偷习得了这般功夫?”
书落也明白齐钰脾气,闻言就知齐钰怕是又失了耐心,只放下手中绣针替齐钰轻捶捶肩答话:“奴婢哪里是偷着学的?不过是原先姨娘教主儿的时候奴婢跟着瞧了瞧,待休息时又拿了自己衣服角练了练。”
书落想起原先在家时总被齐钰气的不行的姨娘就想笑,只能忍着笑继续说:“若主儿原先能仔细学着点,也用不至于弄不清绣法。姨娘原也急,可总被老爷劝着也就放弃了。”
书落的话方落,齐钰就想起在家时的日子。春花纸鸢,女红纸马,齐钰也知道自己没少让长辈操心,也不知她如今的处境可还能让他们放心。
齐钰愁,一愁她就放下了刚拿起的针线,托着腮瞧摇曳的烛火愣神。书落守着也不再言语。
顾修疆忙完前事方赶过来就觉着院中寂静的可怕。入屋前顾修疆反思了今日举动,确认无处惹了齐钰不快后方松了口气。
顾修疆放入屋就瞧见了立在屋中的绣架不由好笑,凑近一瞧上面不过锈了几朵孤零零的小花便明白齐钰为何苦恼。
“阿钰怎的如此愁眉不展?可是有人惹了阿钰不悦?”顾修疆站于绣架前开口夸道,“阿钰的花儿绣得极好,不愧是孤的阿钰。”
齐钰本正经地愁着,眼瞧着顾修疆的生辰将至,自己却不知该送些什么。本想绣些什么赠予顾修疆,如今瞧着也只能放弃。猛然听见自己见不得人的绣工被人夸赞,饶是齐钰同顾修疆待久了,也是红了脸。
齐钰站起,自绣架后走至顾修疆身侧,拉了他坐于桌前,亲自倒了杯茶递到顾修疆手中的半嗔道:“顾哥哥就知讥笑阿钰,也不瞧瞧这又哪里能拿得出手,若让让人听得定要笑掉大牙的。”
顾修疆丝毫不慌,浅尝了茶后装傻说:“哦?阿钰如今怎的也不让孤说说真话?再说,何人敢笑阿钰?若有人笑了阿钰,孤定是不会放过那人。”
顾修疆伸手拽了齐钰坐于自己腿上,附在齐钰耳边低声道:“孤的阿钰,可是个顶顶好的,没有什么是阿钰做不好的。”
齐钰只觉得耳边痒,不由往边上躲了躲说:“既如此,若阿钰绣了荷包给顾哥哥,顾哥哥能否日日带着?”
顾修疆想也不想地答道:“那有何不可?不过若想日日带着,恐还得劳烦阿钰多做些,否则孤无荷包可换。”
齐钰只是想同顾修疆玩闹,见状也应了下来:“那如此阿钰明儿就给顾哥哥做,不管成功与否,顾哥哥定要带着的。”
顾修疆抱着齐钰又哄了会,苏护悄声传了晚膳,待用好膳后屋中只剩下了二人亲昵。齐钰没人时总会格外黏顾修疆,此刻正窝在顾修疆怀中同他絮叨原先时候的趣事。
“家中姨娘绣工最好,再者就属长姐。长姐温婉贤淑,从不顶撞爹爹,心思细腻还极宠弟妹。”齐钰说起往事就抑制不住开心,“原先长姐还常替阿钰完成夫子留下的作业,事后定是要同阿钰说好久。”
齐云容的温婉心细也是顾修疆娶她的原因之一,齐钰说的这些顾修疆大多都知道,可依旧乐得再听一次。
顾修疆搂着齐钰,今日着实疲乏,但仍不能放松,只低声哄着齐钰:“夫子未曾发现?阿钰倒是胆子大。那阿钰可喜欢家中的长兄?孤常在朝堂听闻齐宁义的名号,倒不怎听阿钰提及。”
齐钰上面有个大哥,是齐尚书已经病逝的二姨娘所生,同齐钰一般自幼被寄养在齐钰娘亲膝下。比齐云容还长两岁,现已成家,也是做了爹爹的人。
齐钰自记事起只记得大哥是凶的,从不顺着她,若有不对也会立刻报给爹爹,故而同他并不亲。长大后明白时,大哥已经成家搬离齐府。
齐钰将脸埋得更深了些,闷声道:“大哥同阿钰相处不久,成家后也自府中搬离,年间相见也是不怎熟稔。”
顾修疆轻笑了下,不欲揭穿齐钰的小心思。这些有的没的,当日初入东宫的齐云容怎会不说?
顾修疆轻拍齐钰后背,故意压低声音道:“原是因为这般,阿钰若乏了便先歇着,不用等孤。若等着孤,阿钰可休息不好了。”
屋中本就燃着安神香,加之齐钰纠结于针线一日,此刻竟有了睡意。顾修疆拍得极为安稳,齐钰又嘀咕几句便沉沉睡去。
顾修疆见齐钰睡沉了后方起身走向门外,他本事无事,方才哄着齐钰突然想起一件许久未曾交代过的事儿,忙出门寻了苏护至西屋。
“爷,怎的了?可是奴才哪里伺候不周?”苏护本正同书落于院中轻声交谈着,见顾修疆自屋中出来也忙跟了上去。
顾修疆进了西屋便示意苏护关了门,待门关上后才开口问道:“孤且问你,孤曾让你送往各处的汤药可有礼物送去?沈侧妃院中可曾断过?”
派送汤药已是许久之前的事儿,猛一问苏护也有些糊涂,想了半晌才回道:“这……奴才记得两个月前爷曾歇在沈侧妃院中,只是那日爷并未嘱咐奴才送去,想来统共不过漏了那一次。”
苏护想了想还是劝道:“爷莫要紧张,若侧妃当真有了,宫中把平安脉的太医定不敢瞒报。”
两月前的事顾修疆自己都记不太清,闻言皱了皱眉,面色不渝道:“如今云容同月娇尚在宫外,待二人回宫你同先前的香料一同送去。切记,不可用我们的名义。”
苏护明白此事是他疏忽,忙不迭应下,又听顾修疆吩咐几句才退下。
顾修疆一人站在西屋之内,盯着摇曳的烛火出神。他并非容不下沈月姣的孩子,只是他容不下第三个孩子。
顾昭宥同顾瑾卿已是他给沈月姣同沈家最大的让步,未来帝位必然是他的,再他身后的定然要是齐钰之子。若让沈月姣再添子嗣,纵然齐钰不说,顾修疆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至于太医瞒报一事又哪里在少数?皇嗣未至三月不通报已是常态,顾修疆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顾修疆握住腰间挂着的玉佩,劝慰自己不过是自己多思,万一当真有了,也只能说是缘分未到。
顾修疆叹了口气,方欲转身回去就见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从中露出齐钰的头。
“阿钰又在做什么呢?想进推门就是,试探地伸出小脑袋作甚?”顾修疆换上笑颜,上前几步打开门,拉齐钰入怀。
“手都有些凉了,夜深了阿钰乱跑什么?孤又不会离开,在屋中等多好,非要跑来吹这个冷风。”顾修疆握住齐钰的手替她暖着,嘴上却忍不住抱怨。
齐钰突梦见沈月姣痛哭不已,待挣扎着醒来时却发现顾修疆不在身侧,出门寻时瞧见苏护守在西屋就明白他身在何处。眼下被顾修疆护着只红了脸不好意思,拉着顾修疆就回了屋中。
良宵苦短,齐钰自醒了又哪有再睡的理?顾修疆倒是践行了不久前的话。
另一边,沈月姣正喝下发苦的药,絮执端了蜜饯上来道:“主子含颗蜜饯去去苦味,为了这位小主子也是遭了罪。”
沈月姣含了蜜饯方才去些口中苦味,撑着头慢慢答道:“若能平安诞下,倒也没什么。只怕……”
沈月姣苦笑了下便不再多说,絮执伺候沈月姣睡下后出了屋门,不多做停留。
絮执抬头,只瞧见了夜空中皎洁玉盘。希望天上的各路神仙能保她主子平安顺遂,若如愿诞下皇子自然是最好的,若不能……
絮执想了想平日里顾修疆同齐云容待沈月姣的情分,放下心来。虎毒尚不食子,此胎只要熬过头三月,往后定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