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的娇娇啊，梳起三千青思，着上红嫁衣，汝要嫁与谁家郎？”
这首民曲齐钰很熟，五年前自己阿姐齐云容出嫁时她就听人唱起过，那时自己不过才看人间十个春秋，只记得阿姐泪眼婆娑地拜别爹爹，扶着嬷嬷坐上了东宫来的轿子。平民出门相告争着瞧个热闹，都说齐家长女好命，嫁了太子如此风光。只有齐钰知道，齐云容出嫁的头天夜里抱着她安静地坐着，安静地落泪，她用小帕子给阿姐擦眼泪，阿姐只是搂着她。
“长姐，你怎么了？顾哥哥不是好人吗？”齐钰只觉得太子顾修疆年少英俊，每每来府中暗访定要陪着她打秋千，他可爱笑了，和阿姐也是相配。
“阿钰，太子定是个好人，长姐没怎么。你只管放心。”齐云容抱着自己的小妹，太子是个好人，却不一定会是个好夫婿。她明白，也明白不能说。
也不晓得是否是上天庇佑，齐云容刚入府就有了一儿一女，可惜男儿福薄，只三岁就去了，自己伤心过度大病一场，齐钰奉旨入宫照看太子妃。同年，太子娶了江家女儿，那时齐钰已经回了尚书府，只听说那江良娣并非是个温婉贤淑的人，只怕日后少不了争风吃醋，。想着齐云容的遭遇，愁的齐钰晚间少用了半碗粥，差点急坏齐尚书。
如今自己也要出嫁，自两年前便有人托人上门说媒，齐尚书只说齐钰年幼，不急，所有人都说怕是又要送入宫里。齐钰曾问过齐尚书，齐尚书只三句便哄了齐钰去花园打秋千，这件事也就迷糊跳过。
齐钰乱七八糟地想着，姨娘替了母亲来给她蓖头。姨娘是个好姨娘，对她也是极力照看，如今她出嫁，姨娘的眼眶也是红肿的。
“钰儿乖，嫁入东宫后万事要听云容的安排，别与江良娣闹的不愉，要顺从太子的话，断不可使小性，更不可像再府中一般，万事要小心，要按时用膳，别贪嘴，府中你最喜的厨子也随你过去，若想你爹爹……”
齐钰听着姨娘絮絮叨叨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她也才及笈，按理也还是个孩子，也能窝在娘亲怀里撒撒娇，和邻家女子在十里放纸鸢。
可她怎就和旁人不同了呢？她怎的就要嫁入东宫？
“姨娘，我害怕……”齐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前些日子教习嬷嬷来同她说房中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恐惧，又听了姨娘的话更是不想嫁走，可她又不能逃婚。齐钰很愁，一愁就想哭。
“我的钰儿……”姨娘也是看着齐钰长大的，当年齐钰的娘走的早，碰巧她不久也就有了儿子，齐尚书就把两个孩子都送到她这养着，虽然齐钰不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可齐钰总比她的混小子贴心。
“哟，姨娘和小姐都莫哭了，嫁给太子可是天大的福气，咱太子可英俊了。嫁去定不会给小姐委屈受的。”嬷嬷嘴讨喜，姨娘抹抹泪，暗地给了嬷嬷赏钱，嬷嬷得了钱更喜笑颜开，弹脸时也更加卖力，堪堪弄哭齐钰。
齐钰盖上红盖头，由人牵引着出了庭院步入正厅，齐钰想说她不用人扶，这路她走了十五年，清楚的很。可周围人声鼎沸，谁也不会理会齐钰在想什么。
齐尚书坐在正堂，看着小女儿一身嫁衣拜倒在自己面前，端端正正行礼问安，一时间有些晃不过神。
“自今起你便是皇家人，侍奉太子当注重言行，切不可丢了颜面。你可晓得？”
“女儿明白。齐钰定当遵循爹爹教诲，望爹爹放心。”
齐钰在盖头下回着话，她想问齐尚书什么叫注重言行，为什么要遵循教诲，从小到大你从不拘束我啊。但是她同样没有问，因为齐钰记得五年前齐云容也是说过同样的话？
齐钰手里攥着她爹方才扶她时偷偷递来的糕点，慢慢地离了齐府，齐尚书和姨娘站在那，老泪纵横。谁都知道齐钰去的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但是谁都没有能力阻拦她离去的脚步，阻拦不住陪嫁队伍的越走越远。
“老爷，钰儿会平安的对吗？”
齐尚书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谁知道呢？五年前他不知道，五年后他也不知道。
轿子里齐钰打开糕点吃了一块，入耳的皆是喜庆之音，平民的讨论还可听清一二。齐钰只觉得无趣，原来皇城这么大，坐轿都要许久，又觉得不是城大，而是抬轿的人走的太慢了。
“齐家好福气，一家两个女儿皆嫁给太子，齐家当真厉害。”
不知怎的齐钰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传闻。好福气？为何没人问问长姐是否愿意要这好福气？为何没人问问她？太子一点也不好，造访齐府时定要捉弄她，连踏春时都不许她同别家公子说话，当真过分！齐钰越想越气，索性又吃了一块糕点，眼瞅着糕点只剩了残渣，齐钰也不慌，等她到了东宫，就能和姐姐日日在一起了，想来也不会无聊。
东宫会有秋千吗？没有的话她可以支一个吗？齐钰想等会一定要问问顾修疆。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到了东宫，顾修疆按着规律携齐钰入了东宫。齐钰的婚嫁虽比不得齐云容那时的光景，可依旧成了京中女子人人羡慕的模样。
可齐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晓得顾修疆牵她手时是微抖的，他还同自己说句话，可惜周遭嘈杂，齐钰自己心里紧张，也没听清。
齐钰迷迷糊糊跟着顾修疆一同行婚嫁礼，迷迷糊糊进了寝殿，当所有人退下，独留她一人在婚房里时她就自己摘了盖头。
“看不见东西，还有人管着，让人怪烦的。”齐钰撇撇嘴，小声嘀咕。
“让我瞧瞧是哪家不听话的丫头，不等太子掀盖头自己就掀了？”齐云容眼瞧着前厅琐事安排得当，抽了空自己来了后院，方推开门就看见齐钰自己掀了盖头还小声嘀咕，不由失笑。
“长姐！”齐钰一见来人就笑开了，站起身快走了几步抱住齐云容撒娇，“长姐，我终于见到你啦！阿钰好想你，阿钰好害怕啊姐姐，我该怎么办呀！”
齐云容捏捏幼妹的小脸，仍是温柔相劝：“阿钰不怕，长姐在这，谁敢欺负你，长姐定不饶那人！”
齐云容看着齐钰的笑脸当真想不明白为何爹爹要将齐钰送来此处，太子退了丞相的意思，执意要迎齐家幼女入宫，也不晓得打了什么算盘。
有自己一人在此蹉跎不够，定要拉上齐钰么？齐云容知道，按着齐钰的脾气，定是不适应这里，定是要使小性的，那时自己该如何护着她？齐云容有些头疼。
齐钰哪里晓得齐云容所思所想，只抓紧这段时间同她说话，事无巨细，说的齐云容直后悔提早见她。最后还是顾修疆身边的内侍来唤她才有机脱身。
“阿钰，你乖乖听话，夜间太子让你怎的你就怎样，莫怕，都会经历这一关的。”齐云容递给齐钰一些糕点就匆匆离开，齐钰重新坐会床上盖上盖头悄悄落泪。
都怪爹爹，送她来此处做什么？她前些日子种下的花还没开呢，都怪他。齐钰想着想着竟有些乏，想着左右没人来，就闭了眼睛养神，迷糊间听见有人说了句什么后就再也控制不住睡了过去。
又不合礼仪了，若爹爹晓得定要生气了。齐钰感到自己身上盖了薄被，又闻到熟悉的香味，嘟囔一声就安心睡去了。
“太子，这……”小安子看着太子将侧妃抱到一边的贵妃塌上，又温柔地盖了薄被在侧妃身上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不合规矩啊太子，要不……”
“不用，她还小，婚嫁礼如此繁杂，她定是累了。”顾修疆捏捏齐钰的鼻子，看着她蹙眉笑了，“孤说侧妃可睡便是规矩，只让她休息会，夜间还有的累呢。”
跟着顾修疆来的小丫头听了话都红了脸，小安子了然领了众人退下，顾修疆坐了会也就离开。
齐钰梦里梦见姨娘做了一桌美食，爹爹亲自给她扎了纸鸢，大哥哥给她扎秋千，两个弟弟追着她闹，姐姐刚摘了桂花晒着。可一转眼就都不见了，齐钰急的直哭，一下也就惊醒了。
“哎哟我的侧妃，您终于醒了，再睡着太子就该到了。”嬷嬷扶起睡的迷糊的齐钰，两三个丫头帮她整理发髻，另外的丫头忙收拾塌。正忙着，外头便传太子已到，嬷嬷忙将盖头重新给齐钰盖上就领着丫头按着规矩跪在帘外。
顾修疆挑开了齐钰的盖头，男子英俊的容貌让在场的姑娘都红了脸。齐钰低下头，暗道虽同记忆中的有些出入，可眉眼还是没太大变。
顾修疆看见齐钰红了脸，往日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脸上也带了笑。他的侧妃虽小，但合自己心意。没有什么会比这一刻更让人心生喜悦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入了他的东宫。想来自此以后也无人可伤她一分半毫了。
嬷嬷看两人情意流转心中也是欢喜的。只要主子开心，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必定有赏。思及此，嬷嬷提了声音道：“请太子同侧妃共饮温情酒。自此情谊长久，与子偕老。”
顾修疆接过酒杯递与齐钰，和她共饮了一杯交杯酒。分开时顾修疆故意在齐钰耳边轻笑了下，齐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就红了耳朵，还抬眼瞪了一下顾修疆。
嬷嬷注意到二人动作，也明白春宵苦短，洞房花烛的道理，于是暗暗加快了速度。一会功夫就领着人去寻大公公讨赏去了。
齐钰行完礼后已经完全清醒，方消去的紧张又重新起了来，连顾修疆叫她也没听见。
“阿钰，不怕。”
顾修疆的怀抱还是很温暖，身上的香也不曾换过。外头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转眼就成了温润如玉的公子，抱着自己心上人说着话安慰。
“顾哥哥。”齐钰松了口气，还好，他还认得她。
“劳累一天，阿钰可想早早歇息？”顾修疆抱着齐钰，语气温柔。
齐钰早早在家曾听过教习嬷嬷说过今夜会有什么，早些时候长姐也曾嘱咐过，于是不安道：“阿钰想便可早早歇下了吗？今早五更天嬷嬷就来唤阿钰了，昨夜也睡的不安稳。”
齐钰说这话是带着女儿家的娇憨，顾修疆不禁笑答：“阿钰所想歇息，那孤这就同阿钰宽衣解带，早渡良宵。若阿钰还想同孤说说话，那孤也不急。一切都听阿钰的就是。”
齐钰想了想，她本想同顾修疆再多说说话，可话到嘴边却是另一番言语：“那顾哥哥还是同阿钰早些吹灯吧。顾哥哥明日还需早朝不是？”
“顾哥哥，方才的酒怎的喝的人迷迷糊糊的？阿钰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是阿钰不胜酒力吗？”齐钰抱着顾修疆，小声又小声地嘟囔。
虽与顾修疆熟识，可齐钰也明白顾修疆身份特殊，唯恐自己的话惹了顾修疆不悦。
顾修疆道：“既如此，那孤同阿钰此刻就吹灯享春宵。”
顾修疆没有回答齐钰关于酒的提问，答了又如何？她这一生统共不过喝这一次，全当那温情酒是普通佳酿便是，日后齐钰再大些，也能自己想明白。何苦今夜弄的她害臊？
顾修疆吻了吻她的眉，又吻了吻她的唇，最后不知怎的就压倒了小丫头，红衣褪去，喜帐散落。顾修疆比齐钰长七岁，虽也年轻，但也是三个孩子的爹爹了。
行完事，顾修疆下床倒了杯水端到床边，温柔的喂齐钰喝下。可怜齐钰尚处于云端，哪里知道这些？只搂了顾修疆不肯撒手。
顾修疆失笑，也任由齐钰搂着。齐钰满脑子都是秋千和花，强撑着精神问：“顾哥哥，东宫有秋千吗？我想打秋千，也想摘花。”
“有，早给你备下了，待哪日我领你去瞧瞧。”顾修疆低着嗓子回答齐钰的问题。
齐钰得了答案也就安心了，临睡前突然有个问题想问问顾修疆，但她又困又累，也懒得再问了。心里记着，想着日后再问。
两人相拥，一夜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