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晴朗的天空迅速被乌云笼罩,寒风凛冽,豆大的雨点砸下,白芊芊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那几朵在角落里盛放的牡丹花。
雨水毫不留情的冲刷着这个破败的院子,白芊芊坐在秋千上,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淋的湿透了,脚尖用力,整个秋千轻轻的荡了起来了,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屋里点着油灯,暖黄色的光从窗户透出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屋里人的谈话声。
“真的不管她吗?这雨真的太大了,我们一会睡着了她要是还不进来,她真的会死在外面的!”一个人有些焦急的说道。
“不管!谁知道她又发什么疯,在这么疯下去,还不如早死了早好。”另一个人不耐烦的反驳。
又传出几句听不清的话,两人吹灭了油灯,唯一的光源灭掉,整个院子阴森森的,刺骨的寒风似乎钻进了骨子里,白芊芊松开握着秋千绳子的双手,轻轻环住了自己。
还没停下的秋千往前一荡,白芊芊往后倒去,一头栽下秋千。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寒意一寸一寸的吞噬她,她紧紧咬着下唇,抽泣声越来越大。
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嘎吱——”
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位披着丫鬟衣服的少女站在门口,她看着院子里栽倒的身影,眼眶发红,手死死的扣住门框,吼道。
“哭哭哭!白芊芊!你除了哭还能干点什么?”
院子里的身影恍如未闻,只是抱紧了自己,泪水混着雨水滑下脸庞。
白芊芊觉得疼,要了命的疼,整个心脏都像被卷进去了,痛楚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的一干二净。
她知道自己会死。
她想死去,因为活着真的太痛了,那一句不知是谁说的、温温柔柔话也无可奈何的疼痛。
她不想活了,因为没人来接她回家了,她的心上人爱上别人了,再也不会来了呀。
就这么死去吧,再也不要有来世,再也再也不要有。
生前那些荒唐的,被原来的她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日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柔和的白光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她觉得暖阳洋洋的。
她有心脏疼的病,不过没人找郎中来给她看,她是这个家,不招人喜欢也不重要的小姐。
白府有温和的大夫人,有娇俏可爱的嫡小姐,唯独不缺她这一个沉闷、自卑,不漂亮的小姐。
所以她的院子破破的,她病痛没人关心。她的仆人中,有一个别扭的,像一个不合格的姐妹,另一个一个很不喜欢她,日日夜夜想着怎么离开这里。
这院子是一方世界,一方灰蒙蒙的世界,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眸子也黑。
她三岁的时候来这里,娘亲那时带她画画,弹琴,捏着她的小脸给她讲故事。
她五岁的时候还在这里,她一步一步,将这小院子里可以玩的玩了个遍,玩了整整一年,她失去兴趣。
今年初夏的时候,她摘了院子树上的梨花,这棵梨树结果子只结两三个,一个比一个酸,吃半个便能胃酸一整天,她却爱吃极了。
“?那为什么摘了?”白衣少年温柔的笑着,问她。
她第一次见那么温柔的人,那么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因为你说,梨花可以酿酒。”她也学着那么温柔的样子,扬起一个笑脸,“我吃那个酸的不行的梨子是因为它有滋有味,你可比它有滋味多了。”
“你!”白衣少年听到这话有些恼羞,大约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调戏,从脸一直红到耳朵尖。
“你什么你呀。小郎君?”她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嘴里的话却不着调。“你明年来我这里,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少年的白衣在阳光下似乎发着光,那是她眼里的第一缕光,是那双眼里有万丈星光前,最温柔的起点。
“……好。”少年红着脸,慢吞吞的说出这么一个字。
就这样,她用不知道学谁的语调、语言,学谁的姿态,骗来了心上人。
她摘了梨花,雪白雪白梨花就在她的小破房子里放着。
她想酿一坛酒。
那坛酒还在梨树地下埋着,现在种着几朵牡丹在那个地方,或许牡丹的根茎已经将坛子打开,偷偷尝了尝当初她们两个没喝的那坛酒。
那天她给白衣少年带去消息,邀请他来喝酒,她挖了那坛酒,坐在秋千上等了一整天。
华灯初上,那天边坠着月亮,浅浅的一个,弯弯的一个月牙。
少年依旧白衣翩翩,见到她时露出了温柔的笑,眼眸明亮,“吃酒,要月下对饮才有意境!”
“嗯。”她不喜欢在夜晚说话,也不觉得有意境,这是她在自己的地方,看着漆黑的夜色,一句话也不说,可以让冷漠肆意的夜晚。
她一语不发将酒坛子打开,那坛子里一点酒的味道也没有。
她不会酿酒,也不知道酒的味道,这是一罐泡了整整一年的梨花水。
“小姑娘,你就给你的小郎君喝这个?”??少年看着酒坛里的东西,话里带着笑意,“亏你的小郎君日思夜想。”
她也没受过这般调戏,不知该作何反应,双颊就一片霞红。
少年被少女含羞的迷了眼,失了智。
月光撒下,院子里梨花盛开。
少年在温软的触感中惊醒,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她也望着那人的眼睛,她知晓此时的她冷漠的有些不正常,可是少年没发现,依旧拿那双缀满繁星的眸子望着她。
怎么可能发现呢?她的心在跳,脸颊红着,眼睛都在说着‘我害羞了’。
“酒没了……”她的声音也怯怯的,“你跟我待一会好不好?”
他依旧像初见,红着脸说一个字。
“好。”
那坛酒被封好,他们一起埋了回去,她在少年的衣角,用白色的线,绣了一个字——芊。
一个字而已,颜色太浅,线太短了,没牵住她们两个。如果早知道,她一定用最明亮的颜色,将他的衣袍绣满繁花。
她最近出去走了走,遇见了药堂主人家的小丫头,软软的跟个面团子似的一个小姑娘。
还有馄饨点的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吵闹也让人觉得他们真幸福。
在京城里,热闹的街上,她实施了乞丐钱财,吃了唐人,买了簪子。
和娘亲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人禁她的足,她自己不想出去。
娘亲说她和娘亲像,一点也不喜欢跟人交往,不喜欢院子里有别的人。
说了好多天,她终于像了,她讨厌别人碰她了,娘亲也不行。
她喜欢和人交朋友,那些人觉着她温柔,那是她从少年那里学来的温柔。
她有温柔的气质,有朋友,有心上人。
她这一生是不是就要圆满了?
可是她做错了,她摔了东西,她发了脾气,她用温柔骗来信任,还用这些信任针对了一个无辜的人。
所以她活该,活该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该疼。疼死了也活该。
她去药堂看了,她没有病。
她心脏疼,她头疼,她骨头都在疼。可是她没病。这疼便就像是骗人的。
她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呀,她冷漠的不像个人,骗来的白衣少年觉得她可怕,一步一步退后。
她不伤心,冷眼看着她的身体给出伤心欲绝的反应。
然后她退回到破败的小院子,冷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演完最后一场戏。
白家二小姐死了。
长街旁的人家茶余饭后唠了半个月的闲话,然后便换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