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主帐里的时候,刁贵还跪在那里,李大亮则是一脸严肃,“交待出吐谷浑的计划,某留你一个全尸。”
沈大官人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别过,这说的也太电视剧了吧!不过转念一想古人对于尸体还是很看重的,刁贵没准还真招了呢,这才顺了回去。
可是半晌,刁贵都低着头,不吭声。
“你想好了,你不交代,此刻也无法拖延着审查,只能就地斩首。”
刁贵猛地抬头,然而那眼神的明亮不过一瞬间,便又黯淡了下去,默默低垂着头,抿着嘴。
沈大官人看着若有所思,今夜刁贵还提起自家妻子,之前和他多有接触,似乎家里也有老母稚儿,若是刁贵去了,大约家中人都不好过,除非……沈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佝偻的背,还有什么隐情?
李大亮却没有再问,而是低头唰唰唰写下了什么文书,沈延看看李大亮,又看看刁贵,突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李大亮应是不打算审问刁贵了,毕竟作为一个常年征战沙场麾下两万人的将军,得到消息的渠道太多了,不差刁贵这一个,而且,事态紧急,审查这么一个介入不到高层的小兵,不值得。
“带下去处决了。”李大亮挥了挥手,身边几个亲兵立马上前拖着刁贵往外走,而刁贵低垂着头,毫无生气,丝毫不见那个还算豪气的“刁三儿”的影子。
“等等!”沈延转向李大亮,“卑职有话说。”
李大亮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嗯。”
沈延思忖了一下,道:“刁贵,你家里人可是在渭州襄武县?”
刁贵瞪大眼睛看着沈延,半晌才道:“是。”
“那你可知襄武县离战线多远?”
刁贵茫然摇头,道:“某只道往西来是吐谷浑。”
“这几日行军你应该明白,襄武县距离战线还远,想必……”沈延凑近刁贵耳朵,低低说了句。
“不可能!”刁贵猛地扭过头来,“他们明明说,明明说……”
沈延眼尖地瞄到了李大亮也陡然专注的神情,刁贵却又闭了嘴,沈延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向李大亮一抱拳,“将军,可以了。”
李大亮一挥手,亲兵们令行禁止,立马拖着刁贵下去,沈延满意地看着刁贵的手已经不是了无生气,而是握成拳,微微颤抖。
“将军,卑职方才猜测刁贵此举应该与家人有关。”沈延如实向李大亮禀告,毕竟当着将军面儿咬耳朵不太好,不过这事儿却是沈大官人猜测的,前世看多了小说电视剧历史书,总觉得会有这么一回事,没想到刁贵反应那么大,那么自己便是没猜错了。
李大亮点点头,沈延继续道:“可是襄武县其实离吐谷浑是很远的,吐谷浑为什么要离这么远去威胁一个没有担任什么重要职位的小卒呢?所以说他们对刁贵的威胁不成立。”
沈延说完看着李大亮,李大亮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可知你此刻在做什么?”
“卑职在救人,”沈延眼神明亮,不卑不亢,“除了一个营帐,刁贵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罪不至死。”
李大亮冷道:“如果那几人都死了呢?”
沈延猛地想起方才他往营帐走闻到的血腥味了,一想刚刚还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朋友们转眼天人永诀,沈延脸色微微一白,然而下一刻,沈大官人继续道:“那几人可是刁贵所杀?”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李大亮声音更冷,“你不要为他求情了,军法如山,他的罪又岂是你一个人求情就可以的。”说完,李大亮看着这个少年,是个人才,只是有时候,太过仁慈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沈大官人注定要辜负李大亮的厚望了,他上前一步,道:“卑职以为,刁贵虽有错处,却尚存良知,那些人既然不是他杀,那他顶多算个从犯,罪不至死,如果是某,某宁愿让他把屠刀对准吐谷浑人!”说完这话,沈延微微握紧了手,虽然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可是他无法坐视一条人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不知道最后临时加的一句有没有震撼力。
李大亮想要的自然不是这个答案,眉微微一皱,刚要开口,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声,“某说!某都说!”
沈延眼睛一亮,这是刁贵的声音!如果刁贵自己能承认,那么自己帮他也就容易多了。沈延顾不上诸多规矩,转身掀开帘子,只见刁贵激动地扑了进来,“将军,是吐谷浑交代某放倒那几个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粮草快到了,他们用某娘威胁某,某不知粮草真的快到了,以为他们……”
沈延真想扶额长叹,这刁贵果然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交代的乱七八糟不说,条理逻辑和自己刚才告诉过他的也完全不同,“咳咳,三儿,吐谷浑威胁不到你娘……”
刁贵闻言却是咬着嘴唇不说话,沈延一阵恶寒,好像看到了还是男儿身的李贞青一样。
过了半晌,刁贵才道:“某娘……她是吐谷浑人。”
沈延微叹了口气,“或许……她已经不在了。”
刁贵瞪大眼睛,这个平日里表现甚是忠厚老实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不,他们不会的。”
“你毕竟是唐人。”沈延如是说,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然而此时的刁贵绝对是不清醒的。
李大亮出乎意料的没有发话,一时间气氛压抑,只剩下刁贵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一个亲兵进来附在李大亮耳边说了些什么,李大亮看了一眼刁贵,道:“带上来让他看看。”
一个被粗布盖着的担架抬了进来,从起伏的曲线可以看出这是个女子,刁贵跪爬了过去,颤抖着掀开粗布。
“啊——”一声哀嚎。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