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垂眸,不打算为那群宫人辩驳开脱,在东宫里除了春纤和青衣这两个宫婢算得上是她的人,另外的大多是宫内各势力送来的眼线,罚不罚与她何干。
文宣帝怎会不知东宫状况,只是他根基未稳,还得处处顾及着些,人,暂时是清除不去的,但是,小小的责罚,是可以的,“照顾太子不周,一人打二十大板吧。”
实打实的二十大板下去,身子好的人还能清醒着被人抬下去,身子弱点的便是意识全失遭人拖走,不管如何都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起得来。
众宫人伏在地上,不敢有半点不满流露,颤声回道,“谢陛下恩罚。”
文宣帝是个爱民如子,宅心仁厚的帝皇,可他对容昭身旁的人却是丝毫的错也容不得。
就如今次容昭伤重,凡是当时跟着容昭的宫人,一律以失职问斩,太医府的那群束手无策的太医是活下来了,却也在东宫外跪到容昭气息平稳,跪了将近一夜,好几个年迈的冷到直接晕倒在大雪地里。
要是容昭醒不来了,那群太医最后还得给容昭陪葬。
二十大板,已是轻的。
容昭见事已解了,她扯着文宣帝的手往里走,跟她平时的疏离不同,更有孩童的娇憨可人,“父皇,儿臣饿了。”
“慢点,别摔了。”文宣帝随她拉着走,似是很享受这般撒娇的小人儿。
这个孩子他打小护得紧,身旁没有可来往的人,养得性子有些倨傲娇纵,没有普通孩童那样爱玩闹缠人,难得像眼前这么亲近他,他自然是高兴的。
在文宣帝的心里,容昭与其他几个儿女不同,只有容昭是他真正认为属于自己的孩子,别的,是权势衡量利弊后,为了拉拢人心得来的孩子,又怎能相提并论。
容昭牵着文宣帝坐到檀木梨花桌旁,桌上摆着五六种菜肴,虽大多是素菜,但做得并不单调,精致的装盘在雕花瓷碟,很是色泽鲜艳,清翠欲滴。
文宣帝先是勺了一小碗鲜笋药粥放到容昭前,又在她碟中各夹了菜,这才安稳的拿起自己的象牙筷,优雅的吃起来。
对于文宣帝屈尊降贵的亲自帮容昭做这些原是宫婢下人该做的事,跟着侍候的宫人早已见惯不惯了,只要是文宣帝和容昭一起的大部分时候,贴身的宫人们在旁侯着便可。
可见文宣帝对容昭是宠到心里,时刻怕他人照顾容昭不周,自己来做才是最放心的。
文宣帝是爱吃肉食的人,素菜做得再好,入口总觉得少了些味道,他在上朝前吃过早膳,眼下不饿,不过是陪着容昭吃,尝了两口便放下筷来。
容昭因身子问题太医建议不能沾太多荤腥,送来东宫的饭菜点心都是经过调量的,偏寡淡,她向来胃口不大好,淡而无味的粥她喝了浅浅一层,拈了几块绿菜,也就够了。
文宣帝见她不吃,蹙起眉头,“多吃些,你看你又瘦了不少。”
虽说文宣帝也觉得这菜着实不好吃,让人毫无胃口可言,可对于刚昏迷没醒多久的容昭,这些清淡的再好不过了。
容昭其实是吃不下了,看文宣帝担心,仰着脸轻声道,“儿臣想喝点热汤。”
“行。”只要她愿意吃,一切都好说,文宣帝眉头一舒,乐呵呵的又起身给她勺了碗燕窝,若是去掉一身龙袍,当真像是普通人家里溺爱孩子的老父亲。
容昭慢吞吞的喝着碗里的燕窝,“父皇,听闻殿试出了位百年难遇的状元是吗?”
“是出了位状元,文采武艺样样俱佳,年龄又小,前途光明不可衡量,只可惜。”文宣帝自是知容昭说的谁,过去一月,仍是印象深刻,他长叹一口,啧了一下嘴,轻摇了摇头。
容昭一听文宣帝停下话,假装有些着急,“可惜什么?”
她是故意的,文宣帝的可惜她大概是能猜出的,上一世里那位状元的事她也是了解了七七八八,眼下是为了能续下她想要做的事罢了。
文宣帝望向外面沉暗的苍穹,那日状元的文采是打动他的,一到讨论朝政事宜却被状元惊到了,给出的法子很好也很有效率,可手段到底是难看残忍了些,身为皇帝他不愿那么强硬,“他是个奇才,可惜的是手段狠辣,处事乖戾,至今不知该封何官好。”
容昭舔了下唇,终于喝得差不多了,将汤勺放下,“是谁家的人?”
文宣帝又叹了口气,“夙家的孩子。”
容昭瘪嘴,这才是文宣帝为难之处,什么处事,什么城府,统统是借口,就因为状元是夙老首辅的孙子,夙雪辞。
夙老首辅是三朝老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朝掌权多年手中势力盘根错节,百官当中几乎有一半是夙家的人。
说夙老首辅是祸乱朝纲的佞臣,却不至于,但他确实纵容贵族,包庇污臣,搅乱庙堂,说他是忠君之臣,也算不上,私下堂上经常与文宣帝明里暗里的作对,阻碍了文宣帝的很多抉择。
文宣帝对夙老首辅的形容是老奸巨猾的千年狐狸,拿他没有好的办法,毕竟朝廷是需要微妙的势力平衡,不能一家独大,他的存在代表贵族文世,与那群武官恰好互相制衡。
无论是谁权势过大,野心就会跟着膨胀,对国对君,都是威胁。
从古往今,只有寒门庶子才通过科举进入官场,像夙雪辞这种久远士族的后代,想要入官场又何须考核,依着背后,高官简直是囊中之物。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夙雪辞是夙老首辅的亲嫡孙,若是没考好,文宣帝看在夙老首辅面子上给个无关紧要的官,顺手还递出个人情,哪想到居然是榜首状元,赐个一般的官,怕夙老首辅借故捣乱,给个高的,文宣帝心里不舒坦,纠结纠结着就拖了这么久。
容昭拿着丝绢擦着手,“要不,父皇让夙状元当儿臣的侍读?”
面对文宣帝脸上的疑惑,容昭展开童真的笑容,“他能得父皇称赞,肯定是有过人之处,儿臣想请教他,况且,太子侍读的官位并不低,应不会委屈他的。”
文宣帝垂眸思虑片刻,觉得这方法可行,能伴在未来储君身旁是大幸,那夙老狐狸还能有何不满。
他又陪容昭坐了会,叮嘱了些平日里的事宜后就离开东宫,不日,便传来夙府那位新科状元,被一封圣旨赐为太子侍读,众官纷纷踏上夙府恭喜,日后仕途光明似阳,只有夙老首辅看透其中缘由。
脸上笑呵呵,内心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