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国,裔洲
裔洲不常下雪,这是十多年来的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次虐的飞舞,家家户户都跑出来看着大雪,孩子们的笑声在大街上徜徉,殊不知这皇宫之中是另一般境遇.....
“哇—哇!”孩子的啼哭声十分的刺耳,却也显现了强壮的生命力,樱宁看着这孩子如那人神似的面孔,心里越发柔软了起来,孩子啊,你的阿爹没能立刻来看你,过几日他或许就能来宫中偷偷看看你了,想到这樱宁心里掠过一丝苦涩,这孩子一出生怎就如此命苦,真怪自己当时一时糊涂。
这心头突突的跳着终归有一丝不安,她是阿扎布部落的公主,远嫁来中原国和亲,她不论从前如何却已然成了皇帝后宫千位佳丽中的一位,她本以为就会如此潦草的度过一生谁知道竟然遇到了他,当今外交御使者,当她意识到自己放下了滔天大罪之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有孕了,还荒唐的把孩子生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长得水灵灵的,是个小女娃,她的孩儿长的真标志,大大的眼睛,瞳孔是蓝紫色色的到是继承了她母族的血统,这花瓣唇确实是神似贺兰钧呢。这小娃娃出生下来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她将来面临着什么,只会咧开嘴傻傻的笑着,樱宁的心突的软了一片。
“娘娘!出事了!贺兰大人被陛下叫走了,陛下突然大发雷霆要砍了他的脑袋啊!”
樱宁哗一下站了起来,一旁的孩子哇哇的哭着好像吓到了一般,香芝赶紧冲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拍打着后背,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樱宁走到梳妆台前,她静静的打量自己。
她不只是简单的和亲公主,也是负责偷取关于中原国圣物龙泪,传说是上古神龙的眼泪,至于到底是什么只有历代储君才会知道,为什么他们阿扎布部族虽然一直被朝廷打压却一直没有动手,因为他们族里的圣物重圆镜,只有龙泪和他们阿扎布族主血脉人的心头血一起滴入重圆镜,方可起死回生,移魂取魄,足以撼动整个九州神地。
一晃须臾数年,哥哥也成为了族长,她也从一届青葱少女成为了人母,虽然她的长相与从前并无多大改变,但是她却越来越感情用事了,现在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已经被扣到了她的头上,贺兰钧出事下一个就是她,自己一定要保住贺兰钧的性命,如今她于母族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年纪大了,还有了孩子,手段也比不过那些个小姑娘,加上她知道的秘密过多,她此时出事,阿扎布那一边定然是会撇清关系的,自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香芝,那宣龙殿(皇帝私下办公的地方)可还有他人?”樱宁一边在脸上上妆,她的眼睛像一个漩涡一般,没人能看得透。
“回娘娘,有皇后娘娘和薛贵妃侯着,这薛贵妃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点子。”
樱宁整着头上的碎发,想必这件事就是薛碧池一手策划地吧,不过这次她逃不掉了,面对贺兰钧和他们的孩子,自己别选择,她想了会。便让香芝拿了副笔来。
“香芝啊,若我死了你便把这信给皇后娘娘吧,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香芝立刻跪了下来,眼泪从脸上滑了下来,“娘娘!”
樱宁抬眼,那眼中带着些许的冰冷,那种哀伤的气息一闪而过,她拂袖摸着香芝的脸庞。
“香芝啊,这么些年你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我曾也天真以为总能熬过去,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也有心无力了,若我不是阿扎布的公主,又或者我从来没有认识贺兰钧,会不会不是这般境地,我想着想着,又越发觉得这便是命了吧!我陷入这番境地就是因为看中儿女情长,我如今手里也没有什么法子,至于我的那些个势力,在我怀着小娃娃的时候我便在有预感,所以我便将他们都遣散了。想必这次薛碧池肯定不会放过我。”
若用自己的命能保住你们性命,又何其不好呢?
说完,樱宁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传来孩子啊哇哇的哭声,眼眶突然传来一丝温热,不,她不能哭,她一定不能哭。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手心都快掐出血来了。
白色的雪花慢慢的落满她的头顶,这辈子她也不可能和他白头了,自己或许死了都会被背上一个帝王亡妻之身份吧,今年的雪下的可真大啊......
走在这宫中的石路上,短短的路程又好像走了一生。
金碧辉煌的宣龙殿,历代裔洲掌权者的办公之地,宣龙殿那三个大字屹立在大殿上方。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让人看了心生畏惧,却也显示了帝王的无情。
她向殿内走去,小太监飞快的向里头汇报,也就是这时他看到了跪在殿外的贺兰钧,大雪飞舞,她就连穿着狐皮的褂子都觉得这寒风刺骨,刮的人生疼。他早年为救她留下了旧伤,这一下怕是命都要掉了啊!心里一阵阵抽疼,那股酸胀的感觉像几千根银证刺进樱宁的心里。
她向贺兰钧走去,长长的拖尾长裙上多数被大雪淋湿。变得厚重,樱宁身体本来就不好走路都有些吃力,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心力憔悴,前面,前面跪着的可是她最爱的人啊。
贺兰钧跪在雪地上,他的双脚都以没了知觉,他笔直的挺着腰杆,他不能倒下他的樱宁和孩子还在等他。他用力掐着手心的肉,这个薛碧池好狠毒,竟然布局如此之久。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淡粉色的绣鞋上面绣着许多精美的蝴蝶。
他心头一震,缓缓的抬起头,那熟悉的面孔让他心神慌乱,为什么?为什么樱宁要来。见他要动旁边的暗卫就要闪身而出,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贺兰钧自小便耳力超群自然听得出这些微小的细节,要不是有哪些个暗卫在他一定冲上去抱住樱宁了。
“贺兰钧,你怎么了,你没有事吧”樱宁小声的问道,他回了一个没事的眼神,樱宁就走进了大殿内,贺兰钧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那眼神中夹杂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臣妾参见陛下,臣妾罪该万死!求皇上不要听信他人谗言,污蔑了一届忠臣。”
樱宁跪在大殿中央,龙座上无情的帝王有好似藐视众生,这就是裔洲第三十二任皇帝,崇宣帝,墨龙。他继承了帝王家的无情冷血,樱宁就那样直接的看着他,不带一丝惧怕,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如今事情都被抖出她还有什么好惧怕的,什么无情帝王,在她看来也不过是那个听到那首曲子就哭成泪人的少年郎罢了,如今一晃也有好多年了,他也终于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冷血帝王。
话说这樱宁和墨龙还有贺兰钧在年少之时也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纠葛,不过那都是后来某个老头偷偷给一个小丫头说的啦。
墨龙看着樱宁,帝王之气,不怒自威,他长得虽然没有贺兰钧那般精致却也有着裔洲男儿的英气。黑色龙纹低调的印在龙袍上,墨龙继续把玩着他的扳指。樱宁把头埋的低低的来掩饰她心里的忐忑。
“哼,陛下这证据在此,里面都写着呢,这**和他那奸夫的书信,证据确凿,快把他们这对奸夫**拖出去杀了!”薛碧池那淋了血的红唇一张一合,眼中的得意丝毫不隐藏。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她头上那些金银珠宝叮叮当当的甩来甩去。
樱宁的目光像剑一样射向薛碧池,“你口口声声说奸夫**,那么请问这奸夫是谁,信中也没有提到吧,你又有什么什么证据让贺兰大人跪在那!”
“薛贵妃,你指认我,我承认这字迹落款都是我,我无法否认,可是你凭什么污蔑贺兰大人,你凭什么就那么笃定外交御史跟我私通?只因他常年和各部族打交道,与我的兄长有些许交情,所以我每逢他准备出使时都会宣他来见我,我好给几句交代,薛碧池,你有什么证据去污蔑他!”
樱宁声音直逼薛碧池,她眼里蓄满了血丝,薛碧池心里一惊,这个软包子怎么今天这反常。
墨龙看着这两个女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心里有一丝烦闷,他看了一眼皇后,随即撇了一眼还跪在大雪中的贺兰钧,皇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让李公公把贺兰钧扶进来,贺兰钧脸色发白,这大雪天跪久了他还是真有点吃不消,一进大殿他的眼睛便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贺兰啊,朕今天误会你了,让你跪了那么久,这天也怪冷的啊。”
“臣惶恐,陛下怎么做都有陛下的道理”不知为何,贺兰钧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想必事情你也知道一二,朕决议将这罪妃处死,便由你代劳吧”几句话轻描淡写的话砸在了众人头上。皇后手中的杯子碎在了地上,成了无数片玻璃。就如贺兰钧的心一样被人彻底捏碎了,其实陛下都知道吧,这是在给他赎罪的机会啊。
可是他怎么忍心,往日的情分都不在了吗?贺兰钧表面毫无波澜:“臣遵旨”
随后,樱宁被锦衣卫送回了宫禁足了起来。贺兰钧则被送去了太医所看治,薛碧池让皇上,陪她去赏荷。
“陛下,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你赔臣妾去赏荷如何阿。”艳丽的花容紧贴着墨龙的身体,墨龙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朕还有事,爱妃自己去吧。”墨龙口气不大好,薛碧池也没有朝枪口上碰,应了一句,便大摇大摆的回宫了,皇后心想真是一只花孔雀,不过她此时更担心樱宁的身体。
“你站住!”陆崇雅叫住了墨龙,墨龙心里一顿,看着皇后。
李公公自觉的退了出去,这么多年皇后和陛下的事他最清楚,这世上敢在陛下面前不用敬语的也只有皇后了,她便是当今丞相之女陆崇雅。
“樱宁和贺兰钧的事情你我都清楚,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你...”
墨龙突然抱住了陆崇雅,陆崇雅慢慢的拍着他的背。
“我也不想,可是薛碧池的父亲如今手握军权,又逢敌军围攻,这是他给朕的选择。我这辈子就只有小雅你还有贺兰钧樱宁,樱宁虽然是我的妃子可是你心里最清楚贺兰对他的感情,所以这些年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并未料到这事情会发酵的如此严重。”
是啊,墨龙也很为难,陆崇雅心里划过一丝绞痛,这偌大的皇宫一向吃人不吐骨头...他们虽然是多年旧友,但是现在大家都不是曾经的少年了,谁背后不是背的一整个家族甚至是国家。
裔洲十多年来的第一场雪,下的很大,白色的雪花落满了红色的宫墙。这是告别吗?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凉的又是谁的心。
兰香殿,
樱宁被锦衣卫押送着回来,她眼中没有任何畏惧与后悔。至少贺兰钧没事,她也知道陛下很为难。如果不遵从薛碧池那么薛家手中的兵符就不可能拿回来,势必后患无穷。杀了贺兰钧,那么这么多年的心腹可就没了,而且贺兰钧与各个部族都来往密切,还精通多国语言,他若是因为这点宫闺之事出了问题可不值。自己或许就是最大的牺牲品,用来警告贺兰钧也让他和手握重兵的薛家结仇,如此一来,贺兰钧手里各部族的情报交际网和薛家手握的兵权根本不可能连到一起,这也就不怕联合造反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根本一无所有,在所有选择前面她根本力不从心。
“娘娘,你可算回来了!您没事吧!”香芝抱着小娃娃。
“我没事,香芝你把孩子给我吧,我抱她一会,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香芝朝外头走去,撇见了外面一排锦衣卫,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樱宁看着这个可爱的孩子,终于也忍不住崩溃大哭,为什么,自己的孩子还这么小既要离开自己。孩子,娘对不起你....
她走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暗格,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铜镜。铜镜的背面有许多复杂的线条,没人看得出这个就是足以撼动九州神地的重圆镜。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这重圆镜是娘的秘密。现在她将这个铜镜放进了襁褓之中,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娘是爱你的。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往桌上倒了杯茶,她将袖子里的药粉取出倒进茶杯内。她的大限已尽,临死也没有必要让贺兰钧活在自己是被他所杀的痛苦中,自己倒不如先行自缚了。一条命而已何必呢?
樱宁拿起茶杯,看着里面混沌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向自己宫外走去,今晚的皇冠好安静,只有漫天飞舞的大雪和高挂的灯笼,不似以往的压抑,好冷啊,但是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这短短的一生从她脑海中飞快掠过,她试图抓住什么,可是真的太快了。直到她看见了贺兰钧,他向他跑过来..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贺兰钧崩溃的大喊。
冰冷的雪水打湿了贺兰钧身上的衣服,硕大的宫道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男人的哭喊,和女子微弱的呼吸。
贺兰钧紧紧的抱着樱宁,失声的哭喊着,他来就是想办法让她假死出宫,他贺兰钧这辈子就他这么一个女人,他爱她爱了大半辈子,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时,他连朝服都没脱,就飞奔来找她,他不能没有她。
“贺兰钧...”
“樱宁!你坚持住…啊!我、我这就去找太医!我…”
樱宁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拽着贺兰钧的袖子,贺兰钧回头,对上樱宁温柔的眼神,她的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轻轻摇头。
贺兰钧的心好似炸开了一般,火烧的痛楚。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
“贺兰钧,没用的,我命数已经走到头了,对不起,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了,说好了要一起去游历九州的,对不起,薛家如今已经动手了,势必也不会放过你…”樱宁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薛碧池就是不愿意放过你!啊…啊!为…什么!!”
贺兰钧的心凉了半截,他已经不知道眼泪是什么味道的了,也不知道这地上的雪,究竟是她最重要的人的血,冰冷的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贺兰钧…我矜持不住了。”
贺兰钧一个劲的摇头,他紧紧握住樱宁的手试图让那冰冷的手温暖起来面对生死离别,她…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若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那么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我爱你..”
摇摇欲坠的灯笼里还闪着微微的火光,树叶子落了一地,他真的好想阻止这一切,可是他无能为力。
不要!
拽着袖子的手重重的落在地上,贺兰钧抱着樱宁的身体,紧紧的抱着,全世界,真的,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了,眼泪有什么用,什么都没有用了。
就是这个大雪漂泊的晚上,樱宁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第二天,打扫大小太监看到了樱宁的尸体,旁边还躺着高烧的贺兰钧,吓的也当场晕了过去,锦衣卫连忙把贺兰钧抬去太医所,可是他的手怎么都不愿意和樱宁的手分开。
皇后一早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同陛下赶紧往兰香殿跑。陆崇雅赶到的时候樱宁的尸体刚被抬去奈何间坚定,料理后事。昔日的姐妹如今说没了就没了。
贺兰钧昏迷了三天,醒来时不吃不喝也不同人说话。没过多久,便离开了裔洲说是去散心了,陛下也并未说什么,默许了。
阿扎布族公主阿扎布·樱宁,崇宣帝的兰妃,于崇宣年三十二年暴毙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