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有甚么幽幽的情愫绵绵地流转开来,明净如乱山积雪,高远如长空片云。
周围忽然便静悄悄的,蹑手蹑足退开了的宫人脚步衣袂声几可忽略不计。
这世界便只剩下了他和她。
她有他,他有她,一切便已完满。
月华荡漾里,他们仿佛已游离于十丈外的烟火红尘,摒弃了方寸间的世俗名利。
轻微的“丁”的一声,她的短剑落了地。
她低了头,忙要去捡时,才觉她已被他抱在怀中,忙要挣时,却给他扣得极紧,再挣不开。
见他笑意促狭,她瞪他一眼,张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唐天霄呻.吟,却依然不放手,一径抱着她进了卧房,轻轻巧巧将她掷在软榻上,自去找茶壶倒那凉了的茶水来喝。
可浅媚回过神,跳起身问道:“怎不去伴着你的中宫皇后?还有那两位美人儿,第一晚就让她们独守空房,不怕没法对太后交待吗?”
唐天霄笑了笑,“怕。不过听说你打算请我吃荔枝,我便打算吃了再去陪那些美人儿。”
他既然来了,断没有再走的道理,可浅媚自是晓得他在调笑。
但想着荔枝给自己折腾光了,她不觉又有些扭捏:“那个……荔枝给我吃光了。”
“吃光了?”
唐天霄无奈地摇头苦笑,“那明儿让他们再送些过来吧!我尝着点儿荔枝味儿,的确也想吃了。”
“你在哪里尝着荔枝味儿了?”
唐天霄但笑不语。
可浅媚大睁着眼,却忽然红着脸捂住嘴。
好一会儿,可浅媚道:“他们那里也没了。我都要来了,都吃了。”
唐天霄微愣,“你也不怕吃坏肚子呀?”
“嗯,也没一个人吃,分了些给宫人,送了盘给贤妃姐姐,顺带也给宫外的朋友带了点。”
宫外的朋友?
唐天霄忽然想起,靳七犹犹豫豫地说起,送给庄碧岚的,除了那件裘衣,还有两盘鲜果……
凉茶浇下去,某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心头那股好容易在夜风里吹散些的火焰又腾腾地烧了起来。
可浅媚却似没留心他的神情,一溜烟地跑到院子里,把她的短剑捡回来,很是珍爱地擦了几下,才插回剑鞘,珍而重之地挂到床头。
见唐天霄盯着她,她笑盈盈地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剑。据说是古时中原一个姓专的刺客所用,曾刺死过吴王。”
唐天霄点头,“原来是鱼肠剑,怪不得又短又细,模样这般怪异。”
他虽应答着,却是神思飘忽,目光只在她的面颊逡巡。
可浅媚却觉他的模样更是怪异,奇道:“怎么了?待说不说的。想把那两位张美人接怡清宫来吗?”
唐天霄默然片刻,拖了她走到窗边的书案边,铺了纸在她面前,又把笔塞到她手中,亲自动手研着磨,说道:“不用管她们。我晓得你的字不错,写几个字吧!”
可浅媚怔住,问:“写什么?”
“随便你怎么写,总之你得把那件裘衣向庄碧岚要回来。”
“裘衣?”
可浅媚蹙紧眉,诧道,“那件是送给他的,我不好和他要。”
唐天霄已把心中那股怒火压了又压,好容易想出这么个不伤二人感情的主意来,见她居然拒绝,不觉羞恼,沉了嗓子道:“不成。你这便写,我呆会就让人送出去。送他的荔枝就算了,可天亮前,属于我的东西必须回到我跟前。”
可浅媚搁下笔,站起身便想离开。
她郁闷道:“那件是给他的,不是给你的。”
唐天霄一掌拍在她肩上,用力一压,便把她强逼着坐下,心里的怒气已忍不住蒸腾开来,冷了脸道:“你的人都是我的,你又有什么东西不是我的?叫你写你便写,若再和我犟,我明日便把那俩美人都弄怡清宫来,封个婕妤什么的。”
可浅媚听着他的威胁,偏生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望着他,忽然也抬高了声音:“你监视我?你连我送出宫外的东西都一一检查过?”
唐天霄本想说明,不过是靳七偶尔打探到的,可看着她分明是处处维护庄碧岚的模样,又是恼恨,怒道:“若不检查,只怕你要连自己都打包送走了吧?我不拿宫规压你,你便连自重二字都忘了吗?”
这话却说得重了。
可浅媚一甩手把笔掷了,转头就走。
唐天霄扬手拦住,厉声道:“滚回来,不写哪里也不许去!”
可浅媚绷着脸,见他拨着自己脸庞又要推自己坐回去,一张口便咬在他掌上。
唐天霄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甩手便是一耳光。
静夜里,这耳光却是清脆响亮,一时把两人都震得有点回不过神。
随着她面庞上五根指印浮现,可浅媚咬紧唇,眼眸里慢慢涌上泪水;唐天霄望望眼前目光倔强的女子,又望望自己发麻的手,却一时怔忡。
这不是他打她的第一个耳光。
那次他们一起出游,可浅媚为释去唐天霄疑心,一鞭抽在庄碧岚身上,换来唐天霄一记耳光,却也换来了他渐渐敞开的心怀。
但当时,耳光只是耳光而已,他不过事后安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也另有打算,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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