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贵芝咬咬牙,终究还是说出求她放了张氏和聂大贵的话,“……她估计也是愁的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来钱的地方少,眼看见银子,就一时犯错,给拿走了。偷盗不算大罪,也是要坐牢的。他们俩一个胳膊断了,一个缺了条腿,也都残废了。我知道你和大郎都是实诚心眼的人,最宽厚,你们……饶过他们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来往了!”
云朵是真没想到张氏竟然从清园偷走了那么多银子,账目都对得上,她就没往那方面想。却忘了罗丘和罗妈妈他们也攒了半辈子钱,垫上百十两银子不是事儿。
张氏她一直觉得她是个包子,软弱被欺的人。没想到也是最愚蠢的一个!
现在聂贵芝开口让饶过他们,云朵明知道,却不想点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聂贵芝眼泪涌动,艰难的开口,“我知道你和大郎都寒了心,这一次……算是大姑求你们的!就饶过他们这一回吧!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绝对不管了!就算你们要饶,我也拦着不让你们饶!”他们家的情面也不多,用过后,也要变薄弱了!
“她认罪,银子是偷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聂贵芝扭头,见聂子川一身青衫,面色冷淡的走进来,顿时脸上又是一热。
聂子川瞥她一眼,“大姑还是去问清楚吧!”直接抱了小七进屋去。
云朵朝聂贵芝摇了摇头,这几天聂子川情绪就不太好,他之前就说了,聂家出事不管。
聂贵芝没有办法,只得回了小院。
柳氏看她的脸色不好看,小声问,“没答应?”
聂贵芝看看她,叹口气,“先别跟娘说,我明儿个再去一趟县衙。”
柳氏点点头。
次一天,聂贵芝叫上聂三郎,一块赶到县衙大牢。
牢头很是有些不高兴,“昨儿个都看过了,今儿个还来看!?当大牢是你们家啊!”
聂贵芝吓的忙说不敢,塞了一串钱,才和聂三郎进去,找张氏,让她先认罪,“这个偷盗罪虽然摘不掉了,但好过你打死不说,银子来路不明一直关着的强!认罪后……我和娘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的!”
“认罪……认了罪,我就要坐牢了啊!更没法子出去了!就判刑了啊!”张氏痛哭。
聂贵芝紧抿着嘴,“大郎对你们也够好了,要不是你们一桩桩一件件寒着他的心了,你们比这强!你竟然还敢去偷清园的银子!大郎心里有气,你认了罪,我会想法子求他救你们出去!”
张氏哭着摇头,“那些银子真不是我偷的!我真不知道从哪来的啊!”
“这都是自己造的孽,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想一直蹲牢里了是吧!?”聂贵芝恼愤不已。
“我没有偷!我没有啊!”张氏冤屈死了。
聂大贵红着眼眶,坐在一旁墙边地上,看看张氏,“是你偷拿的,你咋就不认罪!?”
“真不是我偷的!我就没去清园几次,我从哪偷啊!?不是我偷的!”张氏对他的不信任很是愤愤委屈。
“不是你偷的,还能银子自己跑来的!?”聂贵芝气的肋下疼,指着聂三郎,“你不管自己,也不管三郎了!?三郎现在媳妇儿也没了,宅子你们又闹成那个样,是想咋!?以后都不过了是吧!?”
张氏拉着聂三郎大哭。
聂三郎也哭。
聂二贵在隔壁牢房里骂,哭嚷着被害的,叫聂贵芝求求聂子川和云朵,放了他和聂四郎。
张氏都得叫她认罪,聂贵芝估摸着聂四郎想要轻轻松松从牢里出去,怕是不可能。他之前害云朵,还装鬼唬弄人,把自己名声全坏了,媳妇儿都娶不上。都求情,大郎也没咋着他,现在自己闹到牢里了,换成是她也想让他吃点苦头,给个教训。
聂贵芝现在不担心聂二贵和聂四郎,银子不是他们偷的,只要李航一回来,一问案,俩人就没多大事儿了,最多挨个几板子。她最担心聂大贵和张氏,不管认罪不认罪,都少不了一场折腾。一个不好,有可能真得蹲牢里些日子。
现在偏偏张氏死不承认,聂贵芝气的也没法了。
张氏怕了坐牢了,聂梅在牢里一年,她花了十来两银子,才勉强保住她活命出牢,现在听见鞭子响,大声怒喝的就害怕。张氏害怕!害怕她这半条命,认罪后,在牢里折腾没了。
“你就死咬着不承认,一直待在这里是吧!?连承认都不承认,谁还会救你!?”聂贵芝气坏了,见她还死不承认,气的直接走了,“不承认,我不管你们了,娘又病重了,也不管,看你们准备硬撑到啥时候!”
张氏哭的两个眼睛肿的直剩一条缝,看人都看不清了。
聂贵芝走后,没两天,张氏自己认罪了,承认是她偷拿了清园的银子,有一百两整。另外不到十两,是她的私房银子。
收缴上来的百十两银子找到了来路,李航让衙差叫了聂子川上堂认领。
罗丘跟着来,仔细辨认之后,确定是清园丢失的银子,直接领走了。
张氏哭喊着让聂子川饶过她一会,放过她,可怜可怜她十几年养育之情,可怜可怜聂三郎。
“我更想知道,你那私房钱是哪里来的。”聂子川目光幽冷的看着她。
张氏浑身一颤,哭不出来了。
“这些碎银子,可有些年头了。”罗丘冷声道。
李航也疑虑起来,皱眉看着张氏。不过这是张氏的私房钱,他即便为官,也不太好审问这个。
张氏看着聂子川冷幽漆黑的眸子,全身的威压,气势,都让她觉得惊怖,害怕。和以前的聂大郎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小时候的聂大郎更是乖巧听话,还懂事。
那时候聂家种着二十亩地,甘氏也还身体硬朗,年纪也轻,能下地干活儿,每年不说多少余粮,一家人足足够吃的。
后来张氏和刘氏相继怀孕,生子,家里少了俩劳力,多了俩娃儿,聂大郎也已经几岁了,能干些轻活儿,看看娃儿了。
一场病来的凶险,聂大郎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烧,几乎一直在病中,花了不少银子,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一直拖拖拉拉半年多。
家里的情况慢慢就紧巴了起来。
等张氏生了聂梅,刘氏生了聂四郎,家里又多了两张嘴吃饭,聂老汉又不干重活儿,家里每况愈下,偏生聂大郎还时不时病重,要吃药花钱。
二房怨言不止,聂三贵要娶媳妇儿了,也不愿意。家里的银子都给一个外姓人花了,他们自家人咋办!?他还得娶媳妇儿,也要花不少钱的!
张氏的那点陪嫁全部典当变卖了,回来给聂大郎抓药治病。
聂大郎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又时常生病,要花钱抓药,特别的乖巧懂事,能起来的时候,家里的活儿不用说就干完了。烧锅做饭,扫地,喂猪铲猪圈,连缝补衣裳都会。自己主动搬到了小茅草屋里住。
聂大贵不会表达,只闷头干活儿。
张氏总为了聂大郎受欺压,连带的聂三郎和聂梅都吃挂落。
不管骂,还是打,聂大郎都不吭声,急了还几句,也温温的。
可家里实在没有钱抓药,张氏和聂大贵只得到处借钱。
亲邻也都知道聂大郎的病治不好,说要把他送还给郭家的,借钱也只肯借个十几二十文的不多借。
张氏跟聂大郎哭了一次又一次,怀着聂兰的时候,还差点因为借不到钱抓药,小产。
聂大郎拒绝再吃药,病了就死撑着,还要自己离开,不再拖累聂家,拖来大房的人,受苦受欺。
甘氏把着,不让聂大郎走,更不准谁赶聂大郎走。大房二房都有子嗣了,三房还没有。再说当初把娃儿要来,引来了弟妹就把他赶走,让人知道,老聂家的脸也不用要了,以后也不用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张氏也哭着求了一遍又一遍,聂大郎吃药全靠借钱了,不再花家里的钱。她的陪嫁也都变卖典当完了,只剩一个红柜子和两把椅子。
不过,张氏的私房,却越来越多了。
那些银子不敢花,也不敢动,一直埋在炕里,张氏和聂大贵啥时候想起来了,去摸摸,还在,就继续埋着。
本来那些银子张氏不准备动的,可王荷花因为小产,恨死了聂梅,听张氏要拿银子去给聂梅,立马就反对。家里的银子都在她那把持着,她说不愿意,张氏连一文钱都拿不到手。
没有办法,张氏扒了埋起来的银子,拿着去救济牢里的闺女。
那些银子……张氏有些精神恍惚,回过神来看着聂子川。大郎已经知道了!?
“大郎……”聂大贵一脸苍老,红着眼眶唤道。
“你们抱养回来的聂大郎,死了多少次?”聂子川冷冷的扯动嘴角。
聂大贵脸色隐隐发白。
张氏惊怖的瘫在地上。
李航起身,询问的看着聂子川。
聂子川没有多说,深深看着张氏和聂大贵,“既然被偷盗的银子已经找回,这就没有我们的事儿了。本官就先回去了!”
“不……”张氏脸色青白惊慌,她不能坐牢!不能坐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