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他看到了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又摆起玩世不恭的笑,哎哟,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
我朝他点了点头,怎么着,又想去吃白食啊。
他面不改色道:什么话,我们是去品鉴,懂吗,品鉴。
得了吧,小绅士都跟我说了,我拜托你以后没钱就别在女孩子面前充好汉了,为了面子饿着肚子真的划算?
他瞪了小绅士一样,你都说什么了?
荷西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在夸你。
他还要分辨,我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那家超市迫切地需要你们去帮忙品鉴,但我现在也遇到个问题,能不能麻烦你也好心帮帮我?
他眼珠转了转,带着一丝戒备道:什么问题?
楼下餐厅卖的套餐分量太大,我每个都想尝一下,但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浪费又不合适。
他还没说话,小绅士已经在一旁点头,好啊好啊,这个忙我们乐意效劳。
效劳个屁,他打断小绅士,我们又不是没钱,你如果想都试吃一下那我跟他就各点一份,然后分给你。
算我求你,给我个机会答谢你上午的帮忙,好吗。
我已经摸清了他的臭脾气,这家伙真是可以为了面子把接下来几天的饭钱都花掉。只能放下身段,用这辈子最诚恳的眼神朝他望去。
他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最后才道:好吧,也别提什么谢不谢的了,这顿饭你请,但后面路上我一定会找机会还上。
放心吧,一定有机会的,我走了一天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咱们能出发了吗。
那天晚饭上我才知道他叫罗隐,也是个大学生,不知为什么突然选择休学在欧洲流浪,而那个荷西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被叫做小绅士,他家三代从政,在墨西哥当地很有些威望,平时家教很严,这次是他第一次成年独自旅行,为了不被父亲看扁,所以丢了行李的事并没有跟家里说。
哪怕这一路上过得多么窘迫,他的发型跟胡子都要拾掇的像模像样,尤其等吃饱以后,说话做事处处透着股老贵族的气质。要不是见过他饿急了的样子,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举止优雅的年轻人跟昨天抢我面包的大汉联系在一起。
吃到一半,我看向罗隐,道:小绅士是因为信仰才走这条路,你呢。
他用叉子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肉分给小绅士一点,一边说道:我听说每个人走这条路,身上都带着包袱,有的重些,有的轻些,但走到终点的时候,大家都会把它们放下,我想试试看这是不是真的。
这么说,你是背着包袱走这条路的?
你不是么?他也看向我。
我无意提及自己出发的原因,岔开了话题道:对了,我发现自己的小腿真的很酸痛,接下来的路还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他那餐巾纸擦了擦嘴,点点头:我就知道这顿饭不能白吃,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吧。
这还剩下的200多公里,我们一起上路,你们替我背包,作为答谢,我每天管你们一顿饭。不过只能吃最便宜的套餐。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我可不要别人的怜悯施舍。他眉毛挑的老高,道:尤其是自作聪明好像很考虑我感受一样的人,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会让我感觉受到了经济跟智商上的双重侮辱。
我拿出一根牙签在桌上划着,道:我给你算一笔账,假设我每天不背包比背包多走5公里,那么我几乎可以在路上省下两天的时间,这两天的食宿钱还有我不需要改签机票额外花的钱,绝对可以涵盖你们每天的饭钱,归根到底这是个双赢的交易,不存在谁迁就了谁。
罗,别担心,我来背就行,小绅士在一旁小声道。
我看向他的眼睛:废话少说,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他犹豫良久,终于伸手指着小绅士笑道:你这个家伙,明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谁来背包,还跟我装傻充愣,好吧,算我倒霉,本来准备一个人走完这条路,结果要带两个拖油瓶。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知道上辈子积什么德了,真的在朝圣之路上遇到了天使。
这还差不多,对了,既然你不在意是谁来背包,那就你来背好了。
于是从第六天开始,朝圣之路上就多了一个油头大汉打头,后面背着女士登山包的亚洲男子陪着一个拿着两根树枝撑地的女孩的奇怪组合。
说到这里,主菜已经端上了桌,苏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道:今天就讲到这儿吧。
别呀,哪有讲故事只讲一半的,这不是存心吊我们胃口吗,罗曦抗议道。
就是要吊你胃口,苏虹悠悠道:要不接下来还怎么指望你能表现好呢。
吃过午饭,众人再次上路。熬过了正午最炎热的2个小时,整个下午的旅途是一天中最舒服的一段。
朝圣之路魅力之一就是整个旅程会横跨西班牙东西,沿途景色也随着路程的推进不断变换,此时他们已经离上午绵延的山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平坦的田野,正直秋收时节,金黄的麦浪顺着秋风阵阵翻涌,不时可以看到驾驶着现代化收割机的农户朝他们比着大拇指,农户自家的牛羊马匹悠闲的在空地踱步,对于经过的朝圣者早已见怪不怪,不少“目中无人”的牲畜甚至堵在人行道上,目光中带着挑衅看着不得不绕路前行的朝圣者。几个孩童结伴在田野里玩捉迷藏,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出老远。农舍里冒出阵阵炊烟,饭菜的香气混在空气中,挑逗着沿途经过的每个人的神经。
真好,韩絮不知不觉间从队尾走到苏虹身旁,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乡村生活可以这么美好。
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只是图个新鲜罢了,真要让你们在这种地方生活个一年半载,得把你无聊死。
或许吧,很多人说大城市是钢铁丛林,我却一直觉得没什么不好,认为这只是肉食者的矫情罢了。可作为一个城市动物,今天走在乡野田间,却发现这里真有些美好是城市给不了的。
这种东西,就叫做烟火气吧,苏虹道,老实说,回国以后,我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喂,你们走快点啊,别落队了,罗曦在前面朝她们喊道。
你管好自己吧,韩絮道,说罢脚步又故意放慢了些。苏虹不得不跟着也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