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略定神,运灵于掌,一把捏住永无脉门细细感受着。
脉象炙热作动不休,神识却被一股不似仙力的力量箍住,让我的仙灵无法游走至他的脉络中为他分难,只得干着急。
“永无……”我轻轻唤他。
虽看不见他神识无法汇聚的那张脸,却觉得那份深藏于心的熟稔愈发明显。
他应了一声,强撑着推开我覆在他腕上的手,吃力探入内襟取出一只快要化水的冰疙瘩递给我。
“待我走了,将此残冰交于怀雪。封冻锦囊的寒冰需得天火解,如此一来,也算了了一桩事。”他说道。
怀雪,怀雪?不就是青女成仙前的名字!难不成这冰疙瘩里藏着的便是怀雪于昆明台阉割之下的残身?
看来,永无这五日是下了趟阿鼻夺去青女残身,才至今时神识负伤。
我想不通,若他因与我前世有缘而替我消灾解难也还说得过去,可为何要助青女夺回残身?
思虑至此,我突然十分生气,气永无对自己身子的无所顾忌,气他不顾安危的替我受劫。
“我知晓枭儿与青女有些交情,却不是这交情深到让你这做父亲的只身犯险。倘若你去阿鼻地狱已遭一伤,又为何执意前来为我解忧?以你残神如何抵御业火,你不想活了吗?既是我行为不端被天道所罚,火烧雷劈自然由我自己担着。”
说罢,凝了仙术就把业火往自己身上引。
怎料,永无神识顽固,死死以己身为本守着业火不放,好似这灼热不是惩罚反而是天下降下的香饽饽那般,与我争抢不休。
见我毫不退却,永无一把握住我的手:“给我一个护守你与枭儿安好的机会,这一次,永无不会让你们再受一丝委屈。”
我一惊,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腹间,想起枭儿在白塔内所说要我再生她一次的话,忍不住喃喃问道:“若我是你之妻,那枭儿确实是你我之女?”
“没错,是我让你们受苦了。”永无似有些哽咽,语调却缱绻,藏着掩也掩不住的歉意。
我呆立一侧,脑子里一片空白。遗失的前世,茫然的今生,我与永无,永无与我,到底还缠着怎样的过往。
窗外的幽暗愈发深邃起来,衬得屋内的劫难也愈发鲜明。
第八道业火如约而至,似条披甲上阵的金龙,狠狠在永无身上啃咬肆虐。
火昼连光,吞尽美好,余焰炙烤,令人退避。我含泪望着捏紧拳头闷哼不断的永无,身子簌簌直抖。
闷哼渐缓,永无身子一软晕死过去。原本死死握住我的双手绵绵无力,我反握住他,却发现他的手心生出许多水泽,滑溜溜的抓不牢实。
我心慌不定。
还未等偷得半刻休憩,天际突然金光一现,雷声急急,最后一道业火来了。
我忍着心酸轻轻唤他,却只见其神识虚弱,涣散不堪。神识本就脆弱的他,在此状态下若再遭受一击,必将灰飞烟灭。
夫相付,妻相随,若我与他真有夫妻之缘,那么这最后一道业火,也是最难承受的一道业火,我怎可让其一人代受!
于是,我将白色羽衣展开,盖住永无,回身紧紧抱住他,等待天罚降身。
火熊熊,怒滔滔,天劫难挡,他朝浮现。
身体似入油锅般煎熬,永无大约被痛觉惊醒,而我肚里的孩子也被燎得躁动不安。见我与他一同受着,永无想推开我:“不要管我。”
我死死扣住永无,咬牙道:“你可别推我,伤了枭儿有你后悔的!”
他一惊,死命往后缩,我却将他抱得更紧些。
也不知是他无力再挣扎,还是火舌噬人,我身上的痛感渐渐麻木,眼前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传闻天刑恐怖,却不想如此难熬,我竟生了些放弃的意识,想要快些死在这诛仙的惩罚上,好得以永远的解脱。
脆弱当头,心怀挚爱,我不争气地想起了叶璟。
相恋莫说情深语,待到离别徒增悲。他的怀抱他的吻,他与我的种种甜蜜,却在此刻化成一把浸满离怨的利刃,生生割我血肉,锯我骨髓。
我,好想他。
眼泪在火光中化不见影,一个柔软的唇却印上我的唇。
我在仓惶之中艰难睁开眼,却对上一双饱含深情的眼和其额间清晰的黑纹。
兜帽落在肩头,无面人永无,竟在此境之下露了脸,和叶璟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永无……”
唇被狠狠封住,神思与记忆却在脑中混杂翻滚,往昔片段随着火舌烫至全身,周身血液沸腾直冲入脑,眼泪夺眶而出之际,我终于看见了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