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因惊疑而来的停顿,瞬间就被从徐宏口中喷出的鲜血化解了。
贝生似是为自己一刹那的惊疑而恼羞,口中含混地骂了一句什么,迎着还未消散的血雾,再次举拳狠狠砸向徐宏。
使不出灵动的招式,徐宏只得同样举剑如使大锤般砸向那袭来的拳头,以狠对狠。
“啪啪啪”的音爆声,在拳与剑的空间范围内传出。
当拳砸上剑,剑砍上了拳时,“轰隆”一声,剑毁,人飞,徐宏如破麻袋般掉在小倩和聂璞的脚边。
再看贝生,仅仅摇了摇身子,再挥了挥拳头,就稳稳地站在了原地,似乎采用了特殊的卸力法。
同等级的近战,贝生把体修者的优势显露无遗。
倒在地上的徐宏并未昏厥过去,他向作势欲俯身过来搀扶自己的小倩摇摇手,警惕地瞪着贝生方向,滑手到袖兜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触手冰凉的感觉,让他又愧又急的心一下安宁了下来,精气神也因此快速回复。
他缓缓地,但却非常稳定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枚玉玦,也是一个布有繁复法阵的遁符,是徐明老爷子在他上路来南湖之前,叮咛着交到他手上的东。
这是他有底气保护着两个小辈独闯南湖会讲的底气,是最后的退路。
贝生一直用气机锁定着徐宏,此时见他快速恢复,颇感意外,重重地“哼”了一声,狠狠地抬步向前踏出,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这一次,他准备打包攻击站在一起的徐宏等三人,他的气机同时锁定了三人。
一直闭目无视外界的聂璞,在气机牵引下,有了反应。
每每和聂璞有着心灵感应的小倩,这时仿佛听到“咔嚓”打开枷锁的声音从聂璞体内传出。
跟着,聂璞就睁开了眼。
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让正在作势准备向前发起攻势的贝生一下停了下来,心中惊疑不定。
原本三只待宰羔羊呆着的那块地方,此时竟然给他龙潭虎穴的感觉,凝重,肃杀,还有一股仿佛远古传来的血腥之气在飘荡。
贝生调动全身能量运转周天,稳住阵脚。那危险的感觉如一阵阴寒的风,倏忽间飘散。
贝生摇摇头,暗自思量着刚才那一瞬间,是否出现了幻觉。
再一凝神,就看见“闭眼傻小子”聂璞,正眼神清亮地注视着自己,径直走来。
贝生一直没有把聂璞放在眼里,此时却觉得他和开始不一样了,只是搞不清哪里不一样,加之刚才那一瞬间出现的似真似幻的危险感觉,让他把这个走过来的毛头小子当作了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如果贝生注意到小倩又激动又担忧的神情,听到徐宏的喃喃自语,可能根本就不会怀疑刚才那危险的感觉是幻觉。
徐宏手中的玉玦,早滑回了袖里,他喃喃自语的是:“居然突破了,在这种时候,够快,够……怪。”
此时的徐宏,在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想看见自家老爷子倍加推崇的修真奇才在更上一层楼后,会有怎样惊艳的表现。
老爷子见过聂璞后断言,只要在同一大境界,无论是自己,还是灵山、四大家的那些所谓天之骄子,都不是眼前这个正向前准备迎战强大的体修者的稚嫩少年的对手。
当时听到这样的话,徐宏是不服气的,尤其是想起在渝州城第一次相见,把小屁孩样的聂璞从受李翔作弄的狼狈中解救出来的情景,徐宏就更加怀疑老爷子的判断。
但现在,就只剩下期待了,期待聂璞以牙还牙,狠狠教训一下对面那头蛮牛。
不过,徐宏也非常忐忑。以刚才自己的对战经验看,那个贝生属于一力降十会的狠角色,自己根本找不到获胜的一丝机会,而聂璞,可是不久前还需要自己救助的人。
尽管自己是体修者,更善于近身搏杀,但贝生却本能地不愿聂璞继续走过来,太靠近自己。
于是他抢先出拳,并且一上来就使出绝招,远远地挥拳,却无视空间距离狠狠地砸在聂璞的面门。
劲风扑面,刺骨生寒,聂璞刹那间就明白,血肉之躯扛不住这样的雷霆一击。
注视着迎面而来的拳头,忽然心中一动,延续刚才与语修者对峙时生出的感悟,调动此刻依然充满灵性的精神力,开口道:“错!”
错开!错位!于是聂璞立刻就感觉到,贝生的拳头和自己处在不同的空间维度,各不相干。
于是旁观的人就看见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现象,明明呼啸着砸向聂璞面庞的拳头,怪异地滑向一旁,甚至连聂璞的发丝都没有扰动一缕。
好像贝生是故意这样做的,好像当事的两人在演戏,但却演得很不自然。
贝生不信邪,连续砸了几拳,情况依然如此,唯一的效果就是让围观的人更加觉得怪异,甚至滑稽。
贝生不得不停止徒劳无益的攻击。
这是第一次,聂璞面对强大的修真者,在借用天道、调动空间方面抢得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在片刻的停滞后,贝生再次出拳,似乎打定主意,只要阻击住聂璞不能近身,徒劳的攻击变成滑稽的表演也不在意。
旁边一些立场比较中立的人,已经发出了嗤笑声。
但几拳过后,人们就发现了异样。
这次贝生出拳,不是击向聂璞,而是击向聂璞周遭的……空气,一拳拳,铿锵有声。
聂璞周遭的空气,变得厚密、瓷实,很快呈肉眼可见的白雾状、粘液状进而冰块、冰砖状。
聂璞在其间,很快就举步维艰,画地为牢。
周边的空气都化作了板块挤压而来,而且是如此“体贴”、如此密不透风,“错”字诀失去了功效,压迫如死亡约会般如影随形,避无可避。
一瞬间,人们就看见,聂璞如被装进了透明铁匣子,而且随着挤压,身体向扁平化方向发展。
围观之人发出轰然之声,先前那个惹事纨绔的公鸭嗓再次响起道:“哈哈哈,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哎……贝公子是病猫?不行了吧,小子,要被挤扁了吧?”
小倩急得跺脚,要不是被徐宏拉住,早不顾一切冲上去了。而徐宏,一方面以保护小倩为第一要务,另一方面,也对聂璞抱有期待,因此不但没有上前,甚至连那枚玉玦都没有拿出来。
果然,聂璞没有让他的期待落空。
原本已经被挤压得动弹不得、肉眼可见地开始扁平化的聂璞,突然开始动了,而且动得手舞足蹈,很舒展,很飘逸。
就像编排好的舞蹈,聂璞动起来同样是有套路的。旁观的有心人发现,聂璞运动的轨迹就是大圆套小圆,充满着浑圆无缺的意境。
此时的聂璞,不像是与人对战的修炼者,倒像是丹青泼墨的画师,以浑圆的意境起笔,在一方天地间勾勒着画图。
画着画着,大圆圈内的小圆,渐渐分出黑白分明的两块,灵动起来并冲破大圆圈,变成两条黑白分明游动的鱼,黑鱼长着一双白眼,白鱼生着一对黑眼。
两条鱼在被贝生打得板结如冰砖的空气间游动自如,并且游动到哪里,哪里的冰砖就开始消融,不一会,就“冰消雪融”。
聂璞周边的空气回复自然,天地依旧清明。
聂璞继续着刚才未竟之事,再次向贝生走去。这一次,他显得更随意,胜似闲庭信步,而那两条鱼,若隐若现,时急时缓,在身周萦绕。
眼见聂璞越来越近,贝生显得惶惑不安。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盯着聂璞,而是东张西望,间或挥舞下拳头,这让旁观之人大惑不解。
贝生自家有苦自家知:他全身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告诉他,聂璞正在逼近,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确定聂璞的具体位置,更不要说盯牢他。
台上两个语修者率先发现了特别之处。二人受伤后功法虽被破掉,但语修者与体修者之间刻意培养起来的默契还在,加之刚才与聂璞一番斗法,气机之间的牵引,使之比在场诸人能更快感受到聂璞的状态。
二人相视一眼,都看到各自脸上写满的惊骇。
此刻的聂璞,在他们看来,就如同先前从其顶门冒出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恍若站在历史的源头,显现着世界的本质。
看着聂璞走到贝生的身前,看着贝生本能地挥拳想击倒聂璞,两个语修者摇头叹息。
相较于聂璞的充满灵韵,其他人仿佛都是表象的存在,和聂璞不在同一个时空维度,贝生同样如此,又怎么可能击中聂璞?
聂璞继续走,贝生继续挥拳,恍惚间,人们发现,两人间的物理距离变得没有意义。
似乎已在近身肉搏,但丝毫无碍聂璞行云流水般继续前进的脚步;似乎各自间隔遥远,但贝生挥舞的拳头,足够拳拳着肉。
而行云流水般前进的聂璞,此刻更是处在一种奇妙的修炼进化中,先前习得的《真解》功夫,什么《古拳经》、《流星刀》等残卷功夫,其具象在消失,留下来的是“意”,拳意,刀意,真意。
也许这才是《真解》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