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他就发觉错怪了那两夫妇,因为其他摊点情况更糟,要么被更早的人扫光了货物,要么剩一点东西,价格却飙升得不合情理。
看来牛肉摊老刘夫妇已经相当照顾老主顾了。
饭馆当日依然老样子营运下去,但食材匮乏的窘境一下就显露了出来,好多老顾客的需求都无法满足,仙客来从堂倌到掌柜,包括天弃在内,一整天主要的精力就用在了赔礼道歉上。
接下来日甚一日,早市只能碰运气买一些零星的食材,很多家摊点干脆关闭了,牛肉摊夫妇档还在勉力经营,只是牛肉的质量越来越差,价格却越来越贵,与封城前相比,不知不觉上涨了几十倍。
饭馆经营勉为其难,如果不是天弃在坚持,早就关张大吉。
食材匮乏,价格高昂,顾客早已零星,辞工相应也越来越多,“大难来时各自飞”,曾经大家庭的凝聚力不复存在,成员各自风流云散。
看着视他为主心骨的伙计们一个个从掌柜手里接过微薄的遣散费,无可奈何地离开,天弃再一次确认,自己还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少年,在大势面前依然徒唤奈何。
没多久,仙客来又回复到天弃刚来时那样的小饭馆经营模式,只是饭店经扩修,大了许多,空荡荡地看着更加难受。
就这样的经营状况,也没有拖多久,严厉的封城措施丝毫不见松动,市面上已买不到大多数日常生活用品,更别说饭馆经营所需的足够食材。
而今的天罚城,日常用品的买卖,已经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而是有价无市,粮食更是短缺,需要通过隐秘的黑市渠道获取,其间充满了凶险。
而掌控这些黑市交易物资的,多是以前的私贸贩子,交易过程充满不确定性,杀人越货也是常见,甚至比以前的走私贸易更加凶险。
与最基本的保命续命的原始冲动相比较,各种追求财富的贪婪都会黯然失色。
仙客来终于在天弃不甘的挣扎中倒闭了,但他并没有离开,面对着越来越险恶的生存环境,他觉得无法丢下掌柜一家人一走了之,任其自生自灭。
很快,包括天弃在内的一家人的吃饭问题,就成了要使出全身力气去解决的大问题,想想刚过去的开饭馆的日子,其中感触真是难以言表。
出马解决这个大问题的人,自然是天弃,掌柜一家老老小小,在这样的变化中完全随波逐流,如果没有天弃,似乎只有坐等饿毙。
有时天弃都奇怪,如此懦弱又无自保能力的一家子,是如何在天罚城生存下来的,而且还经营一家饭店。
天弃依然坚持到早市,不过采购的不再是饭馆所需食材,而是维持“四口之家”的基本食物。
早市原来那一批经营者早被替换,就连牛肉摊老刘夫妻俩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有帮派背景的一些商贩,其中大多以前与私贸有关联。
封城后,食物等基本生活用品就成了走私品,这些东西的经营者,自然就换成了有走私渠道的人。
如今的早市,说它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货品奇缺,价格畸高,单一卖方市场,采买形同乞讨,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汗流浃背,浑身酸爽。
这汗水,为惊心动魄的乞买过程而流,更为一点朝不保夕的果腹之物耗尽家资而流,还为能否将这点果腹之物安全运送回家而流。
原来从早市到店铺的那一段熟悉的街巷,如今也变成了险恶的归程,不亚于当初暗夜下的天罚山城。
天弃在路上看见许多晃动的的身影,还有在黑暗深处闪烁的眼睛,好在而今货运不再需要赶车,全部采买之物不过就是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并不太影响灵活性,有事足可应对。
掌柜一家再没人跟着天弃上早市,他一个人这样坚持了几天,终于还是出了意外。
这一天,他采买后背着日渐瘪缩下去的袋子,踏上了归途,尽管早已没人急等着他的食材开工,他依然会第一时间回到空无一人的饭馆。
依靠不多的原料,和掌柜一家变着花样整治出一天的饭菜,生活就这么朝不保夕地拖下去。
他不知不觉间扛起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觉得理应如此。
依然是四更天,天气晴朗,头顶星汉灿烂,漫天闪烁的星星,如同无数双眨巴的眼睛,在调侃着世间的苦难。
无视黑暗深处的一双双窥视的眼睛,天弃的步伐依然沉稳,就在这时,前面闪现出几条身影,拦住了去路。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那就来吧!天弃一边想着一边向前,并未停下脚步。
刚到天罚城时,在山城的暗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天弃只有一点影影绰绰的印象,自己究竟怎样逃脱一次次杀劫并完成反杀,至今他也闹不明白。
只是一些浮光掠影时常在他的记忆中滑过,让他感觉在那段特殊时段里,有一种“异己”的力量控制着自己。
此刻,他并不寄希望于那股“异己”的力量,因为那让他自己也感到害怕,害怕再也找不回自己。
但他却毫无畏惧地向前,感觉到战意一点点在心中升起。
走近了,他才发现是老熟人,尤其是当头的“刀疤脸”,让他记忆犹新,打眼一扫,不多不少,正好八条汉子。
天弃在心中暗自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难道上次的经历还镇不住他们,真当自己只会挨打啊。
天弃停下脚步,和刀疤脸迎面而立,发现对方并没有出手打劫的企图,反而有些畏畏葸葸,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天弃静立,等着对方表态,不过也没有太多的耐心,见对方一直没有表示,不耐烦地道:“麻烦几位让一下,好……人不挡道。”
“看来他们很怕你,你很厉害啊,就凭挨打也吓得住人。”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天弃看见刀疤脸等一众兄弟听到这个声音,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迅疾向两旁退避,让出中间的通道来。
一道慵懒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星光下,天弃极目望去,意外发现这也是个少年,和自己年龄相仿佛,在一众彪形大汉的映衬下,身形同样显得单薄瘦小。
“别怪他们,是我交代他们来留住你,他们也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所以没法告诉你。”瘦小的少年边向前走边说道。
在一众大汉的簇拥下,身形被映衬得同样瘦小的两个少年互相打量着对方,天弃的目光是好奇的,对方的目光挑衅中带着玩味。
“认识一下吧,我也姓天,他们都叫我天老大。”在介绍自己时,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很明显,又是一个指城为姓的人,看来这少年也在隐姓埋名。
“好吧,天……老大,有何指教?”天弃游目四顾,没发现其他异常,开口问道,觉得“天老大”这样的称谓很别口。
“听说了你的事,就想来会会你,顺便打破他们心中因你而起的魔怔。谁叫我是他们的老大呢?”天老大一指刀疤等人,回答得不假思索,显然早就打算好了要这样无厘头。
天弃听得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这还真是没完没了,那就来吧,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次,天弃可没有只挨打不还手的自觉。
天老大一指刀疤脸道:“把你的包裹交他保管一下。”
天弃取下包裹,递给刀疤脸,双手握拳缓缓起势,一举一动郑重其事。
这是对即将到来的对战的重视,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他并不为自己包裹里那点东西担心,仅看天老大的气派,就不是贪这点小利的人。
对面的天老大见状,也未见他有任何特别动作,但一身的吊儿郎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浓烈的肃杀之气。
场中两个少年身形依然瘦小,但磅礴的气势却与先前判然有别。刀疤脸等人为二人的气势所摄,如潮水碰上磐石般远远退去,留下场中两个对峙的少年。
同样气势慑人的两个少年,在刀疤脸等人的感受中却并不相同。
天老大的气势尖锐灵动,如刀如剑,天弃的气势厚重沉稳,如槌如盘。
准备发力的天弃望向对手,诧异地发现,对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自己却无法锁定其身形,所以无法抢先出手。
天弃暗忖,在天罚城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没有心境去刻意练习《古拳经》,但只要闲下来,时常拿出来翻阅揣摩,似乎颇有心得。
有时他甚至想,这本曲师傅留下来的拳经,重在感悟,一些关窍不弄明白就瞎练,没什么用,甚至有害无利,而一些重要的道理想明白了,不须练习也自有裨益。
曲师傅,甚至那算起来应该叫太师傅的军帅眠风,之所以始终没有大成就,估计就是太看重这难遇机缘,太勤学苦练,反而走错了路。
就感悟而言,历经磨难心智渐渐成熟的天弃,至少高出曾经的古巨儿几个层次,在《古拳经》中获取的成就,不知不觉间就颇有可观之处。
但即便如此,面对同样是少年的天老大,刚一接触便处在了下风。
天弃在心里苦笑道,遇见刀疤脸一伙,真是流年不利啊,莫非还得扮演挨打的角色不成。
对面的天老大依然静立,依然飘忽不定,不等天弃继续锁定方位,一股锐利的光华就破空而来。
天老大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