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昌水决口的第三天上,由青州上军府下调令前来新阳的官军才总算是姗姗来迟,在统一的指挥之下,治水救灾,将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而新阳的情况也终于开始恢复稳定。
只是苏烟这边却是等了三天仍然没有消息,就在行云都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多派一些人手去新阳城打探一番的时候,他们如今暂且避难的这一处宅子,才终于等来了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等的人。在见到竟然是申屠青将清碧带了回来之后,不仅仅是苏烟狠狠松了一口气,就连这些天一直看着她这般不上不下的行云,周旻她们,也一起陪着她放下了心,虽说清碧这几天在外头不好过,淋了雨发起了热,但人能找到就比什么都要强了,不等苏烟开口,行云已经安排家中专职的大夫为清碧医治,而同样已经提心吊胆了几天的清秋,在总算是见到了清碧之后,也是激动地甚至一时间念起了佛。
“申屠姑娘,大恩不言谢。”而对于申屠青,她虽说只是行家的下人,但苏烟还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她这次的出手相助。
“苏大小姐如此客气,小人实在不敢当,不过是分内事罢了,何况即使清碧姑娘不是大小姐的家人,小人总也不能见死不救的,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申屠青却表现的当真是荣辱不惊,而且不仅如此,苏烟观察她虽说是在新阳已经发水的情况下在外滞留了三天,但身上除了衣服潮了些之外,竟然丝毫不见狼狈,这样的事情可绝非常人能做到的,申屠青虽然如此自谦,但苏烟已经可以肯定了,她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人。
不过在清碧被申屠青带回来之后,苏烟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时又不由得琢磨起另一件事来。这个时空的规矩,男女大防虽然并没有到太过严苛的地步,虽然也有规矩大的人家,但若只是平民百姓,男子外出抛头露面也就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了,但清碧这一回……他虽然只是个侍者,可那也是从华郡王府出来的侍者,之后到的也是苏家这样的门第,这次与申屠青孤男寡女的一起在外头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别的不说,他发起热来之后只能是由申屠青来照顾,虽说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但真要说起来,总是不太好的事情。若仅仅是苏烟自己,关起门来当然不在乎这些,可如今清碧是怎么救回来的可是瞒不住的事情,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后的问题,就让苏烟略微有些头疼了。
行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但这里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并没有那么强烈,商人地位虽然仍是排位最末,但还并没有到被人看不起的地步,所以行家可也算是不得了的大户人家了,这些规矩,行云这个家中的嫡小姐又如何会不懂?只是申屠青再怎么说也是好心救了清碧一命,所以这件事没办法摆到明面上来说,只好是在私下里,由行云单独找到了苏烟。
“烟妹妹,我也就不与你说些别的无用的了,只是问你一句,你对你那个家人那般上心,是不是……?”
“我的确是对他上心,但只是因为我归家之后,身边只带了清秋清碧两个老人,自小的情分岂是一般的?只是却不像行三姐姐想问的那般便是了。”苏烟回答的是她在“归宗”到苏府之后和华郡王府、苏府统一了的口径,虽然不是实话,但也只能当它是实话,行云问这个是做什么,苏烟当然清楚的很,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不管她愿不愿意,也只有这么处理才算是对清碧最好了。
“那便还好……”行云像是松了口气,毕竟申屠青是她的人,作为主人家,又作为苏烟的同窗好友,所以只得由她来出面了,“那我便直说了,别的烟妹妹都不必担心,申屠她虽说是为我家里办事,却并非是我家的家奴,她母亲曾是顺达镖局的当家,几十年前有次走镖不慎着了马贼的道,恰好被家母碰上,出手相助,将人救了下来,自那之后顺达镖局毁了生意走了下坡路,不过申屠她母亲是个人物,不肯接受家母的接济,干脆清了镖局的债务,遣了镖师之后就投奔到了我家,虽然她是有意报恩于家母,但家母欣赏她的气性,于是并没有签什么卖身的文书,只是按照雇工的待遇将人给留了下来,自那之后过了多少年……如今申屠接了她母亲的担子,统管我行家所有的镖师,虽然不是什么太显赫的身份,但总算她为人还是过得去的……所以若是烟妹妹你点头答应,那我便让申屠正式请媒人上门。”
“这件事情,申屠姑娘可愿意?”苏烟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
“她?”行云一愣,虽说申屠青严格意义上并非她家的奴才,但是既然认她为主,那么申屠青的婚事就理应由行云来做主,所以苏烟突然这一问,倒是让行云没想到了。“自然是愿意的,我也可说的上是和她一起长大,虽说她不至于和我讲这些事情,但她脑袋里想些什么,我大概还是知道的。她既然把人这么救了回来,就知道最终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烟妹妹将人留下,要么,她将人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既是如此,那么等清碧好起来之后,我问过他,若是他也愿意,就这么定了吧。”苏烟终于还是点了头。
“好,那我便等着烟妹妹的消息了。”
清碧的终身问题,其实在走失这件事之前,确切的说是他明确和苏烟提出他此生绝不给人做小的时候,苏烟就已经考虑过了。虽然她的确没有想过将清秋清碧这两个她的贴身侍者自己收房什么的,但是说实话,若非如此,他们的大事还真是件不好抉择的事情。之前也说过了,他们的身份虽是下人,但真要出去还比一般殷实人家的公子更气派些,而反过来讲,就算他们锦衣玉食衣着光鲜,说起来又只不过就是个下人。而且在苏烟这里还有个特殊情况,那就是清秋清碧两人的卖身契虽然在她手中,但是于情于理,在安排他们两人的事情时,她都要请示过云知俊才行,所以这人究竟该怎么挑,苏烟真的是没个想法,若是像华郡王府或者是苏府的其他下人,主子身边的侍者若是嫁出去,大多挑选的对象都是家中体面掌权的管事,但清秋清碧显然不能归于这个“大多”里面,可要是苏烟从外面找人,究竟找个什么样的才对他们来说是好姻缘又对她有助益并且还能让云知俊从心里同意……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意外,倒是一下子帮苏烟解决了个难题。
虽说申屠青的身份的确不算高,但到底不是卖身为奴的人,并且除去身份来说,申屠青在行家这样的地方做着整个行家大族的保卫队长,起码家底问题不用担心,清碧嫁过去又是当家主夫,过的只会比他在苏府要强多了。而且这桩婚事对于苏烟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凭借于此,她与行家的线就算是彻底搭上了。
行云当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迅速的到苏烟这里来牵线,对于行家来说,就算生意做得再大,能搭上京城真正传承百年的豪门世家那也是值得她们重视的事情,而反过来,对于苏烟,不管她是从华郡王府还是从她自己考虑,行家的意义都不仅仅是个巨大的钱罐子这么简单,行家的人脉、能力……也就是在考虑过这些之后,苏烟才敢这么干脆的答应了行云,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安排,云知俊一定不会反对。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等待清碧好转起来的时候苏烟又往京城去了封信,而清碧既然已经找到,行家那位留在新阳找人的镖师和阿吉路的几个姐姐也就都回来了。不得不说阿吉路的信心还不是凭空而来的,这几个角丽女子虽说各个都是旱鸭子,但在山林间长大的她们都是野性十足,在刚一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就已经各自先到了安全地带避难,所以等到如今雨势稍微缓了些,得了信儿的她们便毫发无伤的跑回来了。
行云家里本来就是走南闯北的大商,所以对于外族并没有一般人的反感,而她们又算得上是苏烟家里的人,也就让她们留下了,而既然行云都不说什么,其他人再怎么看,苏烟自然不会在意,倒是周旻,她是第一次见到百丘人,新鲜之下竟然和一个官话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女子聊了起来,而且还聊的挺起劲。
不管怎么说,这大水之下的危机总算是过去了,大概是老天也觉得玩够了,接连下了这么久的大雨停下来之后,新阳的洪水也慢慢开始退了下去,而姗姗来迟的临郡的官兵也开始大肆发挥他们的作用,整治流民,处置后事,结果等骚乱完全平静下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