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丝毫畏惧的看着他，轻笑道：“为什么不笑，就算是死也不要哭丧着脸，君曜说他不喜欢看我不高兴。”
提到君曜，我明显看到他脸上表情僵了僵，我得意的笑了，就是要刺激他，如果他想看到我哭，那就可傻了，我永远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男人哭的。
既然他认为我杀了他的孩子，那就让这成为永远的秘密好了。
我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身后宫人搬了椅子过来，他回身坐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罢。”
几个宫人从容的退下。
易子昭看着地上衣衫凌乱的我道：“你刚刚堕了胎，没想到还挺能撑，朕以为你早就不行了呢？”
“皇上就等着我不行罢？”
“没有。”他摇头轻笑，以一种随意的态度道：“你别把朕想的那么坏，其实……我们之间不是仇人哪！”
他撑起头看她，似乎十分为此苦恼，明明不是仇人，却互相恨着。
“不，我们是仇人，”我摇摇头，几乎咬着牙道：“难道皇上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吗，你亲手杀死的人，还有我亲手断送的皇上的骨肉？”
我刻意提醒着他，他身上穿着明黄的龙袍，外头披风是一种凄凉的的黑色，将他整个人，整个明黄的光辉全部罩住，我看不到他的光彩，看到的只是阴霾。
他望着我，渐渐笑了，“最后的时刻了，我们不说话帖心的话吗，怎么还是这些仇啊怨的？”
“除了这个我没别的话跟你说，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转身问道：“我的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处置碧珠，她是无辜的，请你不要伤害的。”
听到我口中请字，他讽刺的笑了，“你总是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从前吝啬“请”“求”，但你心中从没有想过真正的请求，你只是想过了眼下的坎。“
我顿了顿，笑着道：“有什么区别吗？或许我想报恩来着，可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下辈子罢？”
“下辈子也不要见到你。”
他冷冷的，突然提高了音量。
我听着这天牢里赫然传来的吼声，突然有些心惊，呵，看来他真的恨惨了我，我笑着道：“如此最好。”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冷冷看着我，眸峰阴郁而凌厉，阴暗昏明的光线下，我明显感觉到一线杀机，却又分明觉察到他眸子里一阵释怀的笑，是看破俗世那种。
他用他妖冶的眸子望着我，“无非是鸠酒白绫，你想怎么死？”
这一刻，我觉得他更加迷人了些，也更加让人猜不透了，从前我以为我能将他看得通透，现在看来不然哪！
我笑着道：“谢谢皇上，还能给我留下全尸。”
“但是你不要想可以回到跟夏侯君曜合葬，朕不允许，死之前也会将你跟他远远的分开……”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察觉里头的端倪，打断他道：“死之前？”
易子昭顿了顿，也意识到了，忽的低头一笑，“朕说的是你死之前。”
我怔了一下，不觉也笑了，“还是要谢谢皇上。”
他坐在那里，半晌不言，瞅着我淡淡笑着，像是探究什么。
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道：“我脸上有什么吗？都这会儿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黯然笑着，转身看看这间破烂的牢房，没想到就是我上九重的地方了。
“你为什么要谢？”他突然用一种平静的语声问道，没有往日的狂傲与居高临下，只是淡淡的，带一点惶恐，他的脸这么些年来也没怎么变化，不显老，倒有一种越发成熟的魅力，看着我的时候目光是一种孩子气的委屈。
我的心就这么沉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任何带着峰茫的话，只能低下头笑着。
他接着问，“说呀，为什么谢？朕又没答应你放了君宝，放了你那些丫头忠臣。”
“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放的。”我笑着道，其实，我也不是太确定他会不会放，只是这么直觉，因为刚才他眸子里那丝动容。
他会放了他们的。
只有我死就够了。
易子昭仰头笑了笑，有些凄凉，“你为什么非要闹到这样呢？成为朕的女人就那么不甘心吗？朕可以答应你不杀君宝，天朝还是他们夏侯家的，朕只你这个人。”
黯黑的夜，月光自一扇小窗潢潢照进来，他突然诉起了忠肠，临死前，所有话都显得那么真诚，让人心动。
但是事实却不然。
我突然笑起来，讽刺的道：“君宝才八岁，让他一人回去当皇上吗？”
“不是还有摄政王吗？”
“没娘的儿子有谁会服他？”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放弃你这尊贵荣耀的的位置，你想当你的太后娘娘吗？朕可以让你在兰陵做啊？”他岌岌的道，突然走过来，拨了牢门上的铁锁。
“你干什么？”我突然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高大的身子走进来，一下子让窄小的牢房显得更加狭小，“你躲什么，怕朕伤害你吗？”
“我只是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我冷冷的道，转身走到一旁。
易子昭跟过来，站在我身后道：“你就这么绝情？”
“绝情？”听到这两个字，我不觉笑了，“是我绝情吗？我只是不得已，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是呀，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当年朕早知道会这样的话，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他往事重提，我突然想起初进宫时见到他。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美艳男人，宫中各宫嫔妃争相要请的内廷笛子手，我以为这个教我通过皇上进宴的男子会是我救星，没想到他只是利用我。
利用我……杀了我丈夫。
我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觉出这之中的阴谋与黑暗，也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狠毒，我惊惶失措，回头是岸。
然……这错身一过，就是十年。
我进宫十载，再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了，我以为任何向我示好的都是我的恩人，到头来却不是，易子昭当初那一放手，也就再也无缘得到我，这就是夙命。
他不信也不行。
我转身看着他，“易子昭，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当初那条路吗？”
“不会，我会把你带出宫去，远远的离开。”他说了真心话，我有些感动，眼角不觉渗出泪来。
可是都晚了。
我笑着道：“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还要跟夏侯君曜，跟他一辈子。”我笑着道，目光却异常坚定。
易子昭痛苦的看着我，双手扶着我的肩，十分不解，“为什么？你难道真的没有爱过我吗？难道十年前我看错了吗？”
“你看错了，十年前，我只是想利用你，因为你在宫里最受宠，而我随时会死，多拉你一个靠山，我便多一个机会出宫与娘团聚，我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活下来，不被那一个个瞪得眼红的后宫杀死，所以……别再爱我了，我不爱是利用了你，就像你当初也利用我而已。”
他痛苦的摇着头，“不，不，我不信。”
我淡然笑着，“这都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会对你说假话的，我想了结这一切，我们注定了不会在一起。”
“那你跟夏侯君曜呢？”
“君曜与我不同，他是爱着我的，他一辈子孤伶伶一个人在宫里，被你和你母后逼的无路可退，不得已，编出了个谎言，谎称要人血入药，所以接连死了三位皇后，我是那第四个……”
提起往事，我的眼泪像决了堤不住流下来，可能也是因为快要死了，长久以来压在心中的话，不吐不快。
我转身看着他，凄凉的笑了一声，“如果早知道我的怕死会让他早早死去的话，我想我也不会那么不折手段的活下来，不要让他爱上我，那么……他就可以用那个嗜血的谎言多活几天了。”
易子昭放开我，突然仰天笑起来，讽刺的笑声穿透空气，冷冷的钻透我的耳膜，我觉得有些晕眩，有些疼。
低下头道：“你今天能这么平静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我很高兴，总算……死之前我们没有再吵，其实……也吵得够多了，烦了。”
他笑着道：“从此以后，朕再也不会跟你吵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也不会强迫你。”
他眸子里真诚可见。融融的火光下，他的眸子极亮，闪着诱人的光，这个美丽而妖艳的男子，用他一辈子去求证了一个事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转身爱他，可是他因从小受了母亲的影响，很容易就忘掉自己所犯下的错，只因她跟他说，那不是错。
到此时，我已不能再提醒他了。
十年了，够多了。
“那就好，我们和平分手罢，死之前，我想皇上一定不会再让我见到君宝一面了，对吗？”这是我的直觉。
易子昭闻言冷笑，“是啊，不会让你见他的，你死了这条心罢。”
“只要你肯放了他，送他回摄政王那里，这些都无所谓。”我也冷笑，只是却是一种凄凉的味道。
我装不了潇洒，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他怔怔的盯着我看了一会，转身出了牢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道：“孩子的事我很抱歉……别回头，别回头，你听着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