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
哗啦啦——
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滴落在墙角一排排散堆着的瓶瓶罐罐中,不时有水花飞溅。
还没等飞高,就被院中的雨给顺着力道砸下,融入泥泞的土里,在院中汇成一道道小溪流。流经坑坑洼洼的水坑,再顺着地势,向不同的方向弯弯曲曲的四散开来,有的流向院墙,有的流出门外。
这场雨已经稀稀拉拉的下了有一个半月了,还不见停。村子里家家户户屋底下垫了老高,东拼西凑的抓着一切杂物乱石垒在一起,方能有一片不沾水的落脚地。
村里其他地方,水积的有春娃半腿来高,小娃娃出门怕是被立刻淹了口鼻。春娃和爷爷住在村子靠近后山的地方,仗着地势的便宜,才免于家被水淹的祸难。
但是连绵不休的大雨冲刷着山石,高处的泥土混杂着石块儿刷刷的往下滑落,更是危险。
村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春娃知晓。
但是方圆万里据传都是大雨,早先有逃亡流落、途径此处的灾民路过村子,说他从遥远的鲤鹤城而来,那里整座城池都被暴雨给淹没吞噬了,一片砖瓦都没残留,城内人头死伤过半。
鲤鹤城是什么地方,春娃并不知道,他只懵懂有个概念,那是个很大很大的城池,人有很多很多,很热闹,很让人向往。
但是这个做梦都看不到影子的盛大城池却被一场雨给毁了,足够给春娃心中留下沉重的阴影。
那人走后,不久村子周边就下起了雨,并且很快蔓延开来。
雨从东边来,罩住了村落,又不停不休的奔向西边,终于,从村子的每一个地方抬头望去,视线所达,尽是雨幕。
雨越下越大,有种要把大地给淹没的架势。
村子傍水而立,不远处有一条宽敞的河流,初时延缓了水祸的蔓延,村子里的人没有把这场雨当做异常,依旧日落而息,日出而起。
唯有春娃因不久前那位逃难之人的话语而对雨天产生了阴影,惴惴不安。但是他人小言轻,说出的话只被当成幼童稚语,无人在意。
“你们也快逃吧!方圆万里,全被大雨冲没啦!”那人瘦骨林柴,脸皮干瘪着,浑身臭烘烘,头发乱糟糟的拱作一团,实在很难让人心生好感。就是个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懒汉!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但是大家都有着老实忠厚的善良心肠,家家户户吃穿不愁,自然不介意偶尔接济一顿形容落魄的可怜人。而且,这个懒汉的脑子还很像是受过创伤。
没办法,那个懒汉的形象着实不好,头上也确实有干涸的血迹。他口中描绘的场景,对于未曾真实见过修道之人呼风唤雨、作战斗法的场景的普通凡人来讲,更像是一个虚幻夸大的故事。
大陆承平已久,皇朝的确在仙凡两立方面做得很好,修道之人轻易不敢屠杀凡人,数万年前的混乱动荡已经成为逝去的历史,大陆上的生灵早已经更换了一批有一批。
生活在安宁偏僻之地的凡民想象不到,世间如果有能够摧毁一座宏伟大城的雨,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无法想像,也就无从信起。
“真的!我没有骗你们,我可以发誓!你们最好赶快逃,越远越快越好!”懒汉怕是一路上少有进食,现下有了充足的吃食,恨不得一下子吞进肚中才好,吃的很是艰难奋力。
但他言辞却却、诚意肯肯的劝解村民,却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哈哈,小兄弟,你慢着点儿吃,别噎着了!”村民们嘻嘻哈哈的打趣,不把他断断续续从咀嚼的饭食中挤出的话当真。姑婶阿妈还招呼着村中的幼童远离田地嬉戏,一点儿风雨将来的危机意识也没有。
懒汉临走还不甘心的发着毒誓要村民把他的话当真,也只是换得了寥寥几人的皱眉思索,以及一大堆慈善怜悯的眼神。
很快这场无人相信的大雨就来了,以盖地之势,两天两夜的时间就引得江流之水泛滥,拦截了村人西行逃难的路。
在这种天灾面前,凡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虫幼兽,掀不起一丝浪花。
这场雨初来的时候,春娃是有过离开的念头的。可凡人出行不是易事,吃食住行,俱要考虑。
再说春娃还有一个年迈的爷爷,不等他收拾妥当,大雨就蔓延成势了。
“唉!”春娃又一次无奈的叹息,满心愁绪。
他自己也不知道都在愁着什么,雨还不停、家要被淹了、粮食就要吃没咯、…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这种漂泊无依的感觉,着实不是他这么大的孩子能懂得的。
“春娃,你还看呐?再看也不能把它看停咯,过来歇着,省省肚子吧。”爷爷在屋里床上窝着喊他。
“哎!就来!”春娃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屋檐下。